筆記目錄
生命浪費在次等重要的工作上,永遠不去面對最精要的問題,所有時間都花在解決次要問題,一個接一個,在一個永無止盡的順序中,像湖上的漣漪一樣。你告訴自己,當你完成了這件或那件事情之後,你會開始尋找你生命的意義。
P.296
你覺得自己也是如此浪費生命,每天忙著做著次等重要的工作嗎?
如果是,那該好好看一下《僧侶與哲學家》;如果不是,那更該好好看這本書,重新審視一下自己努力前往的遠方是否有意義!
說在前面(的廢話)
這本書已經出現在我家好久了,不知誰買的,我翻過很多遍,但從沒看完過。這次又隨手拿出來翻看,因為被下面譯者序那段話吸引,好奇怎樣的生活方式可以「充滿意義,令人振奮」,好奇真的有這種可能性,靠著好奇的驅動,慢慢翻完這本書。
這本書充滿了我原本就不了解、反覆看也不太懂的資訊,例如,哲學、空性、無限生命的概念。但撇除這些,還是有非常多發人省思的內容。
我真覺得大部分人每天忙的事情都只是「對微小需求的偉大貢獻」,甚至,連「微小需求」都算不上。
我應該要開闊眼界,想一下不同的生活方式。
總整理
本篇筆記篇幅過於龐大,因此大略歸納重點如下,可由有興趣的問題開始看起。
譯者序
簡而言之,他看到另外一種生活的可能性,一種充滿意義,令他振奮的生活方式。
P.001
這真是令人羨慕與嚮往!
在我的同溫層中,大多人對現在生活都是處於食之無味,但不可能棄之的狀態(根本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嘛!除了賺錢、買房、結婚、生小孩,還有啥不同的事情可以當作生活目標呢?)。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飯、耍廢、睡覺,並期待假日來臨。
少數覺得工作、生活有趣的人,只是覺得 50%、60% 或 70% 的時刻有意義,不會認為 100% 的時間都是有意義的。
或者只是因為現在薪水高、權力大,名聞利養讓自己想要得更多,因此汲汲營營吧。
但本書中的僧侶兒子(出家的那位僧侶兒子,Matthieu Ricard,下稱「子」或「僧侶兒子」)在以優異成績拿到頂尖學校的生物學博士學位後,選擇從法國到神祕東方,跟隨西藏喇嘛學習,原因就是因為「他找到另一種生活的可能」!
令人羨慕,也佩服他有勇氣與毅力。
畢竟,就算看到另一種選擇,很多人(包括我)會再三猶豫,可能最後自己找藉口,還是走在同一條路上(晚上想想千條路,早上醒來走原路)。
一 從科學研究到心靈探索
子:我從事科學研究,主要是源自對事物探索的熱忱。之後所做的一切絕不是在否定科學研究,因為科學研究本身是一種迷人的追尋。然而,我突然發現這種研究,根本沒有辦法解決生命最基礎的問題,甚至我發現科學研究的目的也不在解決生命根本的問題。簡而言之,科學雖然很有趣,但是不足以讓我的生命有意義。到後來我發現做研究就是在細節中不停打轉,我再也無法想像我整個生命要獻給這樣的工作。同時我越來越被心靈生活所吸引,認為可以把它當作一種「心靈科學」。
P.012
我的工作有讓我的生活更有意義嗎?
欸~~好像沒有,就只是有錢可以生存,幻想得到別人的掌聲和羨慕的眼光,偶爾可以住高級旅館享受一下。花錢,然後再繼續回到公司用人生換錢。
我的工作是不是要在細節打轉呢?
也是要耶!一份已經打好(且僅供公司內部人員參考,不會有人看) 的文件,可以因為主管的個人喜好,額外花好多時間把所有內容從置左調整成置右。或者,花很多時間做出虛假、沒用的資料,就為了避免可能的稽核缺失(如果遇到「笨又努力」且經驗不足領導,不懂得拿捏取捨,就會累死),或拿到上市許可。
工作目的是要解決生命問題嗎?
可以肯定的是,做這些事情的目的完 ‧ 全 ‧ 不 ‧ 是 ‧ 為了解決生命根本的問題。
那是為了什麼呢?
公司會說:「我們產品可以幫助很多人!我們目的是要解決 XX 醫療領域未被滿足的需求(Unmet needs)!」但真的是這樣嗎?從公司的決策方向來看,幫助人只是次要目標吧,畢竟是私人營利企業,首要目的還是賺錢。而且,到底少了這項產品會對人類健康福祉有多大的影響呢?
賺錢可以讓生命有意義嗎?
嗯…因人而異,也因眼光看得多遠、終點定在哪裡而異。如果以生命終點的角度來看,賺錢應該很沒意義吧。
本書中的僧侶兒子「無法想像整個生命要獻給這樣的工作」,並被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 心靈生活 — 所吸引,而走上出離的道路。
子:…我一直有很多機會接觸許多極有魅力的人士。可是他們雖然在自己的領域中都是天才,但才華未必使他們在生活中達到人性的完美。具有那麼多的才華,那麼多的知識和藝術性的技巧,並不能讓他們成為好的人。一位偉大的詩人可能是一個混蛋,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可能對自己很不滿,一位藝術家可能充滿著自戀的驕傲。各種可能,好的壞的,都存在。
P.019
我們的教育目的都是教我們如何找到賺錢的工作、如何研究科學、如何創作…,好像沒有在教我們要如何「達到人性的完美」,所以,理所當然大部分人都沒想要、也不知道如何成為「更好的自己」。
子:…最重要的科學就是如何認識自己,以及如何認識實相。在此,最關鍵的問題是:「現象界的本質是什麼?心的本質是什麼?」在比較實際的層面,問題是:「快樂和痛苦的鑰匙是什麼?痛苦來自那裡?什麼是無知?什麼是心靈上的認識?什麼是完美?」如此的發現可以被稱為知識,或智慧。
父:最初的動機是不是要逃避痛苦?
子:痛苦是無知的結果,所以必須要被驅除的是無知。而最根本的無知就是相信自身真正存在,相信現象界的實在性。減輕他人即時的痛苦是一種義務,可是光這麼做是不夠的。必須要根治痛苦的根本原因。
P.026
人生最重要的目標是什麼?這…很難回答,也因人而異。
在沙發上擺爛吃美食很爽,所以我很喜歡;住高級飯店很舒服,所以我也很喜歡。
那為什麼我有時候明明很累,卻還是決定去運動呢?為什麼我明明想要住飯店,卻還是把錢省下來呢?難道我這些痛苦的決定不是被「離苦得樂」所驅動的?
仔細想想,會有不同的選擇差異是因為「想要『何時』得到快樂」,不管怎樣,還是為了離苦得樂。
如果我只是想要得到當下的爽感,我會選擇躺在沙發上吃好吃的,也會有多少錢就花掉多少錢去住高級旅館。但如果我想要幾個月後的夏天可以穿上比基尼迷死人,或者想要幾年後可以存夠錢去環遊世界,那我當下就會選擇運動、省錢。
旁人看吸毒的人會覺得自討苦吃,但吸毒的人可不這樣認為,他們不過是想到幾秒後的快樂,忘了之後長時間的痛苦。
因此,不容置疑的是,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遠離痛苦,得到快樂」,也就是「離苦得樂」,這就是我們大家的人生目標。
而僧侶兒子認為,只要「認識自己、真相」就可以離苦得樂。
父:…你有沒有想過,這三十年來,分子生物造就了科學歷史上好幾個最重要的新發現?你當時可以參與,但是你缺席了。
子:沒有我,生物界還不是過得很好!世界上並不缺乏好的研究員。對我而言,當時最重要的問題是如何列出我生命中的優先順序。漸漸樂和痛苦的鑰匙是什麼?的,我感到我並沒有真正發揮我的生命潛能,反而一天一天的讓生命消逝。我漸漸感覺絕大多數的科學知識是一種「對微小需求的偉大貢獻」。
P.028
不知道有沒有人有自信覺得「沒有我,醫療器材產業就完蛋啦!」(工作這幾年來,主觀覺得滿多人自認「沒有我,公司會垮!」)
每天重覆著上班、打字、下班,這樣有發揮生命潛能嗎?算得上「對微小需求的偉大貢獻」嗎 ?(或根本只是「對微小需求的微小貢獻」,微小 x 微小 → 0?)
既然上段已經認定了「離苦得樂」是人生目標,那我們每天的貢獻,有讓自己痛苦更少、快樂更多嗎?我們是想十分鐘後、一年後,還是臨終時無憾呢?
子:研究佛法並不是說要拿出一些古老、過期的教條,把灰塵掃掉然後開始研讀。心靈的追尋,當它帶來真正內在的轉化時,是一種全然活生生的經驗,會帶來不斷更新的感覺。像佛法這樣一個形而上的體系,是永遠沒有辦法「老化」的,因為它面對的是存在的最根本問題。在歷史過程中,科學理論才是不斷在經歷自然老化的過程,不斷地被新理論取代。
P.029
這段話讓我想到倓虛大師的「世界的大軸」。
當代十分肯定、幾乎是「眼見為憑,不可能是假」的科學,可能過沒多久就被推翻,例如,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但佛法卻是一個從西元前六世紀到現在都沒有自打嘴巴,也沒有因為後代佛教徒推出新理論而取代舊佛教理論。
子:我不否認生物和理論性物理帶給我們迷人的知識,讓我們知道生命的起源和宇宙的形成。但是知道了這些事情,能夠幫助我們理解快樂和痛苦的心理過程嗎?我們千萬不能忘掉給自己的期許。不可否認的,能夠知道地球確切的形狀和所有的尺寸,這算是進步。但是地球是圓的還是扁的,對存在的意義沒有太大的差別。醫學上的任何進步只能讓我們治療一些還會再來的苦痛,而這一切的苦痛最後都要走向死亡。我們可以終止一場衝突,或是一場戰爭,但是過些時候這些還會再來,除非人的心能夠做一個改變。可是反過來說,難到沒有一種內在祥和的方式,不依賴健康,不依賴權勢,不依賴成功,不依賴金錢或感官的享受,同時這個內在祥和也是一切外在祥和的泉源?
P.030
「自己的期許」是什麼?我猜想,應該是「讓自己的痛苦越來越少,越來越快樂」吧。
無論學校教的、電視上播的、親戚朋友聊的,全都是關於考得如何、怎樣賺大錢、如何升官、要不要買房、去哪度假…,因為我們認為這些可以帶給我們快樂,所以我們全生命的重心都放在這些重點上。
但追求這些會讓我們更快樂嗎?
觀察自己從學生到出社會工作,原本只有少少零用錢,出社會後拿到第一筆國科會助理等級的薪水就好高興,幾年後,薪水已經遠遠超過助理了,但並沒有更快樂。每次換工作加薪的快樂似乎消失得更快,甚至快到才剛談完薪水就後悔了。
另外,大家也都知道,沒了健康,再有錢也沒用。
不過,就算身體都不健康、沒有錢、權勢,還是有辦法可以維持內在的祥和?一般人根本想不到有這個可能。
健康、權勢、成功、金錢…都是外在不可掌控的,如果不受這些無法控制的變因影響,可以一直平靜,那個人根本是無敵了嘛!
子:佛學並不反對科學。佛學把科學當作一種重要的方式來了解事物,但科學卻不是一種完整的方式,所以我並不想把生命分成兩部分,花同樣的力量去研究科學。我當時感覺像是籠中鳥,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 要自由。
P.031
目前的科學只能觀察到部分現象,而如果要好好討論,一般人「理智上」會承認科學觀察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但也不代表存在,請看〈訴諸無知的謬誤〉) 。
不過,理智歸理智,大部分人的「感受上」(也就是直覺)應該還是覺得,科學是個完整的方法,只要科學無法證明的,就是不存在。
心靈研究能夠使研究者在每一剎那中得到滿足和喜悅。你感到自己像是一支箭,直直地飛向靶心,每一剎那都那麼珍貴,每一剎那都使用到最佳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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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研究過程中,絕大多數時刻都是失敗的,僅靠著少少的成功時刻支持研究者走下去。
而我們人生似乎也是一樣。星期一期待星期五下班、剛過年就在期待其它假日、才剛開始工作就在幻想退休,我們沒有辦法享受生命的每一刻。
但心靈研究卻可以在每一剎那得到滿足和喜悅,所有處境,好的、壞的遭遇,都是心靈成長的養分。
二 宗教或哲學?
子:我覺得為什麼佛教能夠在西方被理性地接受,是因為它針對的是任何一個活著的生物面對的最根本問題。佛教的精華教義一點也沒有什麼異國情調,也不受到那些令你震驚的本地文化色彩所影響。這些教義簡而言之,就是在分析和解構快樂和痛苦的過程。痛苦來自哪裡?它的起因是什麼?如何解決它?漸漸的,透過探索和思考,佛教能夠深入痛苦的來源。不管你是不是佛教徒,這是任何一個人所關心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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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活著的生物最根本的問題就是「苦樂」,而佛法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換句話說:
佛法的目標就是所有的世間人忙碌的目標 — 人忙碌就是為了離苦得樂,無非是為了這個。不管他是理智的、求什麼,就他深入的這個中心去問的話,還是為找這個。
《廣海明月》0173 苦樂的內涵,只有佛說得清楚明白
但我們多少人是一天比一天、一年比一年快樂?有越老越快樂?有沒有可能我們努力的方向與方法錯了?或者對於苦和樂的定義錯了?
問過一些人,「我們那麼努力,結果沒有更快樂,不覺得很可憐嗎?」大多人只回答:「不然能怎麼辦?」(習得性無助?)
父:可不可以解釋你所謂的「痛苦」?
子:痛苦是一種深沉的不滿狀態,可能和肉體痛苦連在一起,但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一種精神的經驗。大家都知道不同的人對相同的事情可能有完全相反的感受,可能是愉快的,也可能是不愉快的。當「自我」,我們一直珍惜和保護的那個「我」受到威脅,或是得不到它想要的時,就是痛苦生起的時候。最激烈的肉體痛苦,可能根據我們不同的心理狀態而產生非常不同的經驗。而一般人在命中的目標,像權力、財產、名聲、感官的享受,可以令人得到暫時性的滿足,但是不可能永遠滿足,總有一天這些一定會成為不快樂的因,它們沒有辦法帶來永久的滿足,或者說一種不受外界狀況動搖的內在和平。我們一輩子都在追尋這些世俗目標,我們得到真正快樂的機會如同想捕魚的漁夫,但他卻把魚網拋向乾涸的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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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痛苦的成因,到這邊似乎都還可以理解。其中讓我驚訝的是,我們習慣追求的很多東西,「總有一天這些『一定』會成為不快樂的因」,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為什麼呢?因為「多是於苦,漸息滅位妄起樂覺」:
譬如太走為苦,略為住息遂生樂覺。現見此是先生大苦,漸息滅時樂漸次起,故非性樂。若太久坐,仍復如前,生眾苦故。若是性樂之因者,應如苦因,隨其習近,其苦漸增,如是習近行住坐臥,飲食日陰等,亦應隨其幾久習近,便有爾許安樂漸起,現見太久唯生苦故。
《菩提道次第廣論》P167
其實我們從來沒體驗過真正的快樂,一直以來,我們將「苦的漸息滅位」誤認為「樂」,就像誤認「抓癢就是快樂」,但從沒體驗過「不癢」的真正快樂狀態。
那什麼情況會讓我們痛苦呢?《入行論》第六安忍品說:「強行我不欲,或撓吾所欲,得此不樂食,瞋盛毀自他。」
而且,理智想一下,就算權力、財產、名聲、感官的享受…可以讓我們得到真實的快樂,但這些都是隨時會變的,今天還有,可能明天就啥都沒了。靠這些脆弱、不可控的變因來獲得快樂,真是非常危險。
其實我們一直相信這一個至高無上的個體 —「我」。這種信念使我們追求任何對我們有吸引力的東西,厭惡任何對我們沒有吸引力的東西。…因為我們覺得有一個獨立的「我」,這種感覺通常會把「我」和「他人」區隔開來。而對事物吸引和厭惡的轉換,令千千萬萬的念頭及負面情緒生起。這些情緒透過言語和行為逐漸建立我們的痛苦。如果我們能透過直接經驗來揭露,透過分析以及最重要的禪定,發現自我並非真實的存在,這是一個極高的解放過程。…這個路線中伴隨著種類奇多的技巧,能夠讓自己向自己的念頭下功夫,讓自己再也不需要被自己的念頭所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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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同樣在《入行論》第六安忍品說:「故應盡斷除,瞋敵諸糧食;此敵唯害我,更無他餘事。」只要把「自我」消滅了,就沒有東西可以讓負面情緒升起。
什麼是「自我並非真實存在」?完全不懂。
為什麼「我」不是真實存在呢?明明有法官拿鐵棒敲頭還感覺到痛啊!難道不是我在痛?
父:這麼說,你想毀滅一個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
子:一個不存在的自我其實沒有辦法真正被「毀滅」,但是我們可以認出它的不存在性。我們想毀滅的就是那個幻覺,那個錯誤,那原本並非存在的東西。關於這一點經常有如下的隱喻:如果你進到一個房間,在陰暗的光線下看到一條繩子,以為是一條蛇,你會害怕,你會想逃走,或者想拿一根棍棒把牠趕跑。這時候一個人突然把燈打開,你馬上看到了,那根本不是一條蛇。事實上,在這個過程之中,什麼都沒有發生;你也沒有「消滅」那條蛇,因為牠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你只不過是驅除了一個幻覺。只要我們認為自我是一個真正的個體,我們會不斷地追逐那些我們認為好的或有利的東西,同時排斥我們認為不好或有害的東西;但是當我們一旦認識到自我並非真正的存在,所有被吸引或排斥的衝動都會消失,就像我們誤以為是繩子是蛇,所經歷的恐懼一樣。自我無始無終,在現在時刻中,它的存在完全是我們心所給予的。所以「涅槃」並不是一切的毀滅,而是對一切事物本質的最終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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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如果認識到自我並非真正的存在、吸引或排斥的衝動消失後,還有什麼動力推動我們去做任何事呢?那時候就可以完全靠理智決定自己要做什麼?還是就癱在沙發上啥也不想做?
子:在科學的世界中,我們不斷被引導去相信許多新發現的真實性,一些數學計算或是什麼的,只要實驗者說出來,我們就會相信,雖然我們沒有任何關於這些事情的直接經驗。我們相信是因為知道某些傑出的科學家印證了實驗的過程,得到了相同的結果;然而如果有其他科學家想重複這些實驗,只要他們願意去麻煩的話,就可以這麼做。但如果要個人單獨達到這種結論,必須經歷一個非常長的學徒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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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術研究上,多次造假被揭發(例如,黃禹錫的幹細胞研究),醫材領域也有類似的詐騙(例如,Theranos 的伊莉莎白霍姆斯),但大部人還是會無條件地繼續相信發表在期刊上的研究,以及權威人士代言的產品。
子:當我們有足夠理由相信說話的人,他的一句陳述也可以被接受。有時候,我們可以直接相信一個人的話,而不會被認為是盲目的信任,因為這些人的人格可以被檢查。如果你真的要確定我們在這邊所談論關於佛法的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承諾自己走向內在轉換的道路。除了個人經驗之外,還有什麼其他方式可以讓我們評估意識微妙的層面?意識的本質本來就沒有形狀,沒有實質,沒有顏色,也無法去測量它。如果我們不能用個人經驗去印證它的話,等於是通盤否定任何訓練心的可能性,任何讓心培養出超乎平凡特質的可能性。這樣也等於是把知識的領域局限在可以被視察和被測量的物質世界中。這同時等於說一個現象如果要存在的話,它只能存在於物質的領域中,而且不論在任何時候或任何地方,都必須在每一個人的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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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也有一群人,透過自身去驗證宗教的可信度,但為什麼我們卻連去了解都懶,武斷地判定宗教是種迷信呢?
我直覺科學是可信的,佛法是不可信的,但又覺得哪裡怪怪的,所以我嘗試做出科學與佛法在可性度上的比較:
關於科學 | 關於佛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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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沒有能力去驗證科學的真實與正確 | 一般人沒有能力去驗證佛法的真實與正確 |
科學家說了,一般人就信了。(信科學,不是迷信!) | 佛法說了,一般人就信了。(信佛法,就是迷信?) |
科學可以被其他科學家再現 | 佛法可以被其他修行者再現 |
一般人有機會親身去驗證科學的真實,但要先花上長時間習得相關知識。 | 一般人有機會親身去驗證佛法的真實,但要先花上長時間習得相關知識。 |
科學理論不斷在經歷自然老化的過程,不斷地被新理論取代。 | 佛法兩千五百年來都沒變 |
所以,一般人信科學只是一種非理性信仰。 | 所以,一般人信佛法只是一種非理性信仰。 |
從上表看來,科學沒有比佛法可信欸,甚至舊科學理論還會被推翻。那為啥大家都信科學,不信佛法?因為學校只教科學不教佛法嗎?
父:威廉‧詹姆士就是發明「意識流」這個名詞的美國作者。可是當你告訴我佛教隱士有辦法止住他們的念頭,又有誰可以證明?我們是不是也只好相信他們的話?
子:為什麼不相信呢?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技巧。如果你花了幾年的時間來修行,不需要太多的才華,你也可以有同樣的經驗,你只要花那個力氣去試就知道了。目標並不是要阻擋你的念頭,而是要單純地停留在一種清晰的覺醒狀態中,在這個狀態中,所有念頭自然會平靜下來。
父:「平靜」在這裡的意義又是什麼?
子:就是讓妄念的輪子停止轉動 — 那永無止靜,令一個念頭帶出另一個念頭的連鎖反應過程被終止了。
P.071
我們通常懶得去了解,就直接懷疑所有和宗教相關的東西,甚至直接判定是迷信。但如此武斷的本身,似乎就是一種迷信(或說,思維偏誤),迷信自己一定是對的,迷信博士科學家沒法證明的就是錯的,迷信宗教一定是假的。
子:…這些喇嘛之中,有些對自己心的掌握達到了不可思議的成就。我們怎麼能印證他們的說法?只有透過間接證據,以及對他們人格多方面的評估。沒有火,不會有煙。我和一些成就非凡的老師相處了二十年,他們說意識是非物質的,同時也說辨識出另外一個生命的意識河流是有可能的。這麼多年來,我沒有聽過這些人說過一次謊,他們也沒從沒有誤導過任何人,我沒有感受過他們心中有任何害人的念頭、語言或行為,所以相信他們要比認為他們在說大話來得更合理。同樣的道理,佛陀說死亡只是生命中的一個階段,而意識在死亡之後是延續的。我們沒有能力看到這意識,但當我們看到佛陀所有能夠被應證的話語和教義之後,我們認為他說實話的可能性大過說謊的可能性。佛陀的目標不是要誤導眾生,而是要讓眾生證悟,要幫助他們從苦痛中走出來,不是要讓他們墜入更大的痛苦。
P.074
我們相信拿到博士學位的人說的話,我們也相信考上醫師執照的人說的話,我們甚至相信選舉出來的官員所說的話,但我們不相信(也不考慮相信)那些投入一生讓自己變得更良善的人所說的話(雖說宗教也有很多詐騙啦)。
父:不管你怎麼說,你還是在講一種信心的問題,不是印證的問題。
子:佛法中,有三種條件使一句話成立:直接經歷、不可推翻的演繹、以及值得信賴的論證。以上我們談的都是屬於第三類。在此讓我們回到可以認出欽哲仁波切死後意識河流的西藏老師。這種辨識能力是禪定經驗的果實,讓他們能夠辨識出在誰的身上流動著某位喇嘛的意識河流。如果基督教允許這種說法的話,這就像聖方濟的心靈影響延續在某位特定兒童之中。
父:你說得沒錯,可是我認識一些神父,甚至是一些非神職人員,他們都有你剛才所形容的道德特質,他們也都相信路德聖母的神蹟,或者在葡萄牙顯靈的法蒂瑪聖母。對我而言非常單純,這些都是幻想。一個人可以完全的誠懇,一輩子沒有想要欺騙別人,但還是可能會看到幻想。
子:我們所談論的並不是神蹟,而是許多世紀以來許多喇嘛都共同經歷的內在經驗。這是不同的。
父:不,不是這樣。對一個號稱在路德親眼目睹神蹟的人士來講,這不是詮釋的問題。他非常確定他目睹一個事實,他也絕對可能是全心全意的,又擁有最偉大的道德特質,心中也沒有半點要欺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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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能反駁哲學家父親的說法欸!不過,經過我粗淺的分析,信科學也只是一種信心的問題,而非印證嘛!
子:事實上,在日常生活中,我們不斷被一些我們認為是真的概念和信念衝擊著,因為我們相信那些資訊提供者的能力。他們是專業的,所做得行得通,所以他們說的必須是真的。這就是信心的作用。但是我們大部分人如果要單獨去證明一些科學真理的話,我們是沒有能力的。其實還有很多信念,好比說認為原子是許多微小的離子環繞著原子核心的信念,早就被科學家們拋棄了,但是這些概念仍然影響人們對事物的看法。我們願意相信任何我們被告知的事,只要它符合一種大家接受的世界觀;反過來說,我們會立刻懷疑不符合這種世界觀的事。關於修行的道路,許多同輩對心靈價值觀的懷疑,主要是因為他們自己並沒有實踐這些價值觀。很多事物會被視為超自然,直到我們發現它們是怎麼運作的,或者等到我們自己有這樣的經驗,才會相信。如同西塞羅(Cicero)所說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可能發生的事就不是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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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說得很有道理欸!除非自己去親身實踐過,否則不可能知道是真是假。但就算自己體驗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嗎?想想上段哲學家父親說的話,還有我的得意分析 XD。
父:無論如何,我覺得你所討論的這些事情之中,有一種非理性的信仰元素。
子:我倒願意稱它為一種信任的元素,這樣還比較準確一點,而這種信任是根據完全可被觀察到的因素而得到。這些年來和這些喇嘛在一起,最大的學習就是他們完全以身作則,他們的生活方式完全遵從他們所教導的。你提到了某些神父的神祕經驗。在基督教的歷史中不可懷疑的是:曾經有一些偉大的智者,像聖方濟,但我不認為每一位神父,每位修士,即使他用很大的誠意來修行,都能夠達到心靈的完美。在西藏,人口的百分之二十是正式受戒的僧尼,而在本世紀之中,在那麼多位全職修行的佛教徒之中,據說大約只有三十位達成了心靈的完美。於是當我做完對他們整個生活方式的評估之後,我才能夠下結論,當這些老師們提供訊息如何尋找心靈繼承者的時候,他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們幹嘛要騙人呢?他們大多以隱居的方式過活,本來就沒有任何願望要說服任何人相信任何事,更沒有想要推廣自己的利益。…破壞出家的四大戒之一,就是假裝自己已經到達了高層次的心靈成就。事實上,那位找到欽哲仁波切新轉世的喇嘛,是最傑出的寺廟傳承執持者之一,他曾為成千的和尚授戒。如果他自己破了戒,他絕對不會替別人授戒。所以很合理的結論就是:他掌握了全部的事實,用完全的誠意說出他所看到的,為的是要重新尋找到他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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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可被觀察到的因素而得到的信任 vs. 非理性的信仰元素(就是迷信?),哪一個呢?
父:我從沒有懷疑他的誠意。我想探討的是這種自我信任的現象。這種大家都知道的現象經常發生,也會在別的領域中發生。多少人肯定了共產主義或納粹主義,而這個肯定中也沒有考慮個人的收穫。單純地論及人類自我信任的能力而言,如果那些龐大集權系統是由一些笨蛋和流氓所維持的話,根本撐不了五分鐘!真正的悲劇是一些擁有極大智慧的人,一些偉大的科學家,像費德瑞克‧侯利歐 — 居禮(Jean Frédéric Joliot-Curie),甚至於愛因斯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變成共產黨徒或者是共產主義的同行者。也有其他人把一生奉獻給共產主義,後來為了它犧牲了性命,或是拋棄了家產、朋友。所以一個人相信事情的十足誠意並不能成為真正的證據,你說的都沒有辦法改變佛教的這一面。而我以一種西方理性主義傳統的代表而言,還是會把佛教的這一面當做一種無法證實的宗教性信仰,不能稱之為哲學或是理性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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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道理!
不過,哲學家父親一直到現在,還是只有站旁邊懷疑,沒有自己花那個力氣去試啊。
三 黑盒子中的鬼魂
父:…永恆的偉大哲學試驗…努力讓事實上非理性的東西理性化。…這個試驗就是要利用一種辯證(柏拉圖式的,不是黑格爾式的),非常嚴謹的一個辯論,逐字的結構極為理性,最後可以透過理性來證明某些不靠理性而存在的結論。但是永遠會碰到一個最終極限,因為永遠有一步跨越不過,那就是不需要依靠證據的那一步。
子:有些步驟是很值得跨越的。那些老師們過生活的方式是一種不變的完美,沒有半點虛假。這一些不凡的人士,擁有那麼多可敬的特質,有現在活在世上的,也有不斷出現在佛教歷史中的,他們為什麼要突然發明一些謊言,關於死亡之後經歷的一種非物質的意識河流呢?
父:…信仰不一定是假的,但是它也不是絕對的證據。它比較像是見證,像歷史知識。
子:…信仰的舉動是我們創造的。對其他某些人士不同。像佛陀一樣,他們告訴我們意識是非物質的,意識的河流在死亡之後會延續,而這些意識河流之中,某一條可以被辨識出來。對他們而言,這不叫信仰,這是直接經驗的問題。
父:西方神秘傳統也有差不多類似的情況,以十字架的聖約翰、西耶納的聖凱薩琳,以及號稱在他們一生中在忘我、出神,或狂喜狀態中見過上帝的人士為例,他們非常確定經歷了神聖的境界。絕大多數的基督徒相信他們,毫不懷疑他們的誠懇或謙虛。可是怎麼說,他們的見證不等於理性的證據。我認為這類邏輯用了兩種完全不同的道理:一種是利用科學的觀點,試圖透過理性的示範來證明不朽的精神原理存在著;另外一種就是透過一些人的超感官和超自然經驗來證明,而這些人親身經歷了這些事情,是完全誠意的,也是完全值得尊敬的,絕沒有要欺騙任何人的意圖。可是這樣是不夠的,歷史上充滿了完全有誠意的人,而這些人是錯的。
子:可是這種經驗怎麼可能會有錯呢?
父:他們也許有了一個經驗,認為這能證明一種可以持續到來生的原理,但事實上它可能只是一個印象罷了。難道他們不可能錯嗎?對於沒有親身經歷的人而言,這不能算是真正的證據,只能屬於可能或概率的範圍。
子:唯一證實的方式就是自己有這個經驗。
父:問題就在這裡。為了試圖用理性的方式來證明上帝的存在或精神的不朽,我們的圖書館充滿了哲學和神學性的書籍。幾世紀下來,這種書累積了好幾噸。唯一的問題是:沒有一本可以理性地證明上帝的存在或靈魂的不朽!…
子:我在這裡提出的是一種間接的證據,也就是見證的有效性。但是我們還要面對第二個問題:記得過去世的人。這也許在最後可以澄清輪迴的問題。
P.104
什麼才算是「理性的證據」呢?
某位科學家做實驗證明沒問題,其他科學家也可以再現這些實驗,這就是 「理性的證據」 嗎?有沒有可能大家都錯了?看看有多少被取代的科學理論。用望遠鏡、顯微鏡看到證據,就一定是正確無誤的嗎?現在大家也都知道不一定有圖有真相了。
反過來說,「直接經驗」就一定是真的嗎?
依大部分人直接經驗來說,「我」是真實存在,但佛法也不承認這就是正確的。吃迷幻藥、喝死藤水而產生的經驗,就是真實的嗎?所以,就算「自己有這個經驗」,也不代表就是確鑿的證據吧。
父:…理性思考的特質,就是所有的證據都可以向任何人解釋,而這些人就算自己沒有觀察過一個實驗,甚至無法親自做這個實驗,但還是必須承認它的真實性,也必須接受這個實驗是永遠可以被重複的。你提到的這一類經驗只在一手資料時有可信度。它算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見證,屬於神秘者的特殊經驗,不管是宗教性的或其他性質的。
子:我非常清楚理性思考的條件是什麼,我知道它的證據必須能夠向任何人傳遞,或者必須讓每個人都能接受這些證據的真實性。…如果你相信一個數學的程式,這個信念會在心中生起,不是嗎?如果這個數學程式能應用到物理上的話,我們可以用實驗來證實它。修行的思索也會在心中生起信念。一輩子修行,或一輩子和心靈導師相處的信心,不會低於來自一個實驗理論的信心。至於驗證,唯一的差別是它通常屬於內在的,但這也不會減少它的真實性。它外在的層面:善良、容忍、慈悲、智慧,只不過是內在覺醒的外在「徵照」。
P.112
這樣說來,無論是「科學證據」,或是「修行生起的信念」,其實可靠度(真實度)應該都差不多(請見我做的比較表),都是無法究竟確認為真實的(這樣好像太悲觀了 orz)。
接下來僧侶兒子說,許多人會用「醫學性的唯物主義」來貶低這些修行者的心靈經驗,像是「分析阿維拉的聖德瑞莎是個歇斯底里病患,或說聖方濟有遺傳性的心理問題,說聖保祿在往大馬士革的路上發了癲癇症,說聖女貞德人格分裂等等。」
僧侶兒子又說:
子:沒有錯,刺激腦的某些部份可以引起幻象和經驗的干擾,病症對腦部造成的損傷也一樣會導致這些。但是這種解釋絕對沒有辦法涵蓋上千位神智完全清醒,和健康的修行者的心靈經驗。…關於我老師轉世的這些敘述,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以及其他任何在場的人,絕對不是處在什麼神秘狀態中。我沒有任何意思要把自己內在的信仰強加到任何人身上,但是我不得不信任我自己的感官。
P.113
僧侶兒子提出 「醫學性的唯物主義」的可能,然後又說心靈經驗的體驗者是「完全清醒且健康」。在我們熟悉的醫療器材領域,說的每句話背後都要有科學證據支持,不能空口說白話。
所以,僧侶兒子有證據證明體驗者是健康且正常的嗎?
父:我認為你所敘述的事情是屬於歷史性的見證,而不是屬於科學證明。歷史性的見證也就是「某某某說了這個或那個,我在場,我聽他這麼說的。」這也是非常寶貴的證據。如果沒有這樣,就沒有歷史。但是它永遠不是最後的證明。任何一位歷史學家可以否定另外一位歷史學家,說「我找到另外一些資料,可以證明這個說法是假的或是不完整的。」於是歷史,雖然算是一種科學,但並不是一門精準的科學。它完全是根據少數個人的見證,同時所見證的經驗也無法再複製。…歷史還算是比較科學的,因為歷史不只依靠個人見證,同時也依賴許多不同觀點的非個人文件和遺跡。一談到超自然經驗,就只能自由心證。…除非你身處某一種宗教信仰的體系中,否則要證明一個在定義上屬於形而上的觀點,永遠會發現少了點什麼,形而上的觀點是永遠無法被完整證明的。兩千五百年來,我們努力建立起一套形而上的系統,希望形上學能像數學一樣嚴謹。但是一直沒有成功,因為形上學的本質就在邏輯推理層面之外。
P.114
任何一位科學家也可以否定另外一位科學家呀!
子:可是它並不在心靈領悟之外。這種領悟是發生在另外一個層面,是一種不容否定的現實;禪定的體驗:直接見到心必須接受的真相,因為這種真相在那個領域中符合事物的本性。這並不會使得這種觀點成為非理性的,只不過是超越概念性邏輯而已。
P.115
實在不了解什麼是「直接見到心必須接受的真相」,總覺得不就是一種感受嗎?如果是感受,那就有可能會錯。眼睛見到不一定是真的,那為何心見到就一定是真的呢?
子:…讓我們暫時假定前世記憶這種不尋常現象確實存在,但因為這樣的事實是一種特例,所以不被接受,那麼我們怎樣才能證明它們?
父:那就需要一個客觀的觀察者,語文能力通順,能夠被西藏人接受,而這位客觀的觀察者,要用懷疑和嚴謹的態度來觀察這些事情。
子:如果你只需求這樣,可以考慮本人為候選人。其實我個人一向希望用最客觀的態度,因為我知道不這樣做的話,我很容易會成為一個目標,成為那些否定盲目信仰的人打擊的對象。…但我心靈道路上最深切的信念,絕不是因為這種外在事件而產生的。它是在一剎那一剎那間,因對某些形而上和修行真理的肯定而生根的。
P.116
雖然僧侶兒子自認符合父親的見證人條件,但父親卻仍認為「跟比較不正統的方式接近佛教的嗑藥嬉皮比起來,你見證的可信度只不過稍微高一點。」父親認為,歷史科學、心靈科學,和人文科學無論再怎樣「累積見證,增加真理的可能性,但是有一個永遠屬於『絕對確定』的門檻,是沒有辦法跨越的。」
父親認為「硬科學」才有可能跨越絕對確定的門檻,不過,有多少曾經的硬科學理論都被後起者推翻了呢?(再次請看我寫的比較表,嘿嘿!)
子:...我們無法讓一位新幾內亞熱帶林的居民相信百分之一的科學發現。我們說話的對象必須有一個相稱的心理架構才行。我們必須許多年用一種特定的方式來教育他。同樣的,沒有打開自己的心來研究修行的人士,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成果。這也是需要教育的。…修行的生活也有它的規則,修行在心中所帶出的深沉信仰力量,可以和物質世界進行的實驗相比。從一個純粹修行的觀點來觀察心的本性,所帶來的確定性相同於觀察一個因地心引力而墜落的物體。
P.117
這段真是說得棒極了!
在沒有深入了解、經歷前,就一口咬定「宗教是迷信」的人,其實才是最迷信的人(非理性地相信宗教是迷信)。不過,我們也沒了解科學,卻都相信科學,這也是迷信吧?
四 心的科學
子:佛教被稱為「心的科學」,其中一個特徵就是說,僅僅能夠辨認出一個情緒或是一個潛在的傾向,把它引到表面上是不夠的。我們必須懂得如何讓這種念頭和情緒得到解脫。念頭解脫的意思就是要消除它在心中的任何痕跡,讓它不要再被混亂所綑綁,要不然它非常容易創造出連鎖反應。好比說,一個「不喜歡」的念頭可以轉化成「敵意」,再成為「憤怒」,最後它會完全占據心,直到我們最後非要用行為或言語來對他人做出負面的事,而同時我們自己內在的平靜也被毀滅。欲望、驕傲、嫉妒、恐懼、以及其他都一樣,我們可以完全放縱我們的衝動,去毀滅、擁有、控制,但是這種方式之下所得到的滿足都是短暫的,它永遠沒有辦法帶給我們深沉、穩定,以及長久的喜悅。
P.120
一般來說,我們都是被「感受」驅動的, 想要、不想要、喜歡、討厭…,然後感覺越來越強大,接著我們就去做了,努力爭取、逃避、追求、躲開…
父:我指的只是一些非常不尋常的狀況…
子:平時學習掌控念頭,為的是可以在不尋常的狀況中利用這種控制力。在日常用語中我們會說某某人「控制自己」或是「完全失去控制」。透過認識心的本性,可以更穩定而更全面地執行這種控制。絕對不是說當你看到有人謀殺你的家人,你只是無助的、無動於衷,毫不相干地在旁觀看,而是說用最低限度的必要手段制伏對手,同時不允許仇恨侵入我們,不允許自己在一種報復心下殺死侵犯者,因此心的控制是非常重要的。
P.123
如果可以控制自心,就不會有正當防衛 (§23)「行為過當(手段超出容許界限)」的情況發生了。
但立法者也是一般人,知道在不尋常狀況中控制自心很難,所以當正當防衛「手段超出容許界限」時,仍有可能「減少違法性」(因侵害與保全法益相抵)或「減少責任」(因面對侵害時身心緊張)。
父:那是不是該把野心分成可敬佩的和應該敬而遠之的?
子:當然可以。我們不想要的情緒就是會使我們判斷力錯誤或癱瘓的情緒,當然不是能激勵我們去完成大事業的情緒。希望減輕他人的痛苦是一個可敬的野心,而這個願望也許可以激勵一個人一輩子去努力。我們必須分辨清楚什麼是負面的情緒,像是欲望、憤怒和驕傲,這些情緒會強化自我為中心的觀點,而正面的情緒,像是利他的愛、慈悲和信心,這些情緒可以漸漸地讓我們從那些負面的和自我為中心的習慣中逃脫出來。正面情緒不會干擾我們的心,它們會加強它,讓它更穩定,更勇敢。
父:…
子:…佛教徒無止盡的在培養一個主要的野心,那就是排除全宇宙眾生的痛苦。這種野心可以防止我們掉進無為,讓我們意志堅強,信心堅定。…
父:難道所有增進自己福祉的野心都是負面的嗎?
子:絕不。我們自己的福祉很重要,但是絕不可以因為這樣而傷害他人。說起來很奇怪,增進自己福祉的最好方式就是去關心別人。…普通的說法就是金錢和權勢無法帶來快樂,嫉妒和驕傲毀滅生命中所有的喜悅等等。如果你覺得這個結論太平凡,也絕對沒有辦法阻止我們隨時掉進這些平常熟悉的陷阱中 — 得與失、享受與痛苦、稱讚與指責、出名與平凡 — 面對這些,我們是多麼的無助。雖然不是每天都有人想要拿刀插在我們背上,但是每一剎那中我們都成為自己負面情緒的犧牲品。多少不快樂的人,他們的生命被嫉妒所毀滅!只要他們能夠真正認識到嫉妒是多麼的不真實,讓它在心中自動消融,像是一朵雲消失在空中,這樣一來不但能夠遠離嫉妒而得到平靜,同時也不會讓嫉妒發展到促使他們犯罪的地步。俗語說:「小雲不帶雨。」當一個念頭剛起的時候,就是我們必須要處理它的時候,不能等到完全失去控制才去管它。如果我們不去處理一個火花,等整個森林燃燒起來的時候,我們還有什麼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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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常說的「佛系減肥」、「佛系防疫」…等等,依維基百科解釋為:「怎麼都行、看淡一切、無欲無求的一種生活態度。」不過這是一般大眾對佛教的誤解。佛教的野心是不可思議地大,他們想要「排除全~~宇宙眾生的痛苦」,而且佛教徒要避免掉入無為的狀態,所以和流行語「佛系」的概念是大相逕庭的。
在念頭剛起之時,先要及時察覺念頭,接著要處理它。怎麼察覺、怎麼處理?學校沒教,我不知道。
父:…心能不能知道它自己?我們稱這個問題為內省思考的可能性問題。在知覺或知識上,我們是否能同時覺察被認知的客體,同時又覺察自己的意念?有些心理學家認為內省是可能的,有些則認為我們不是夠資格的裁判,無法檢查自己,於是我們對自己內在生活的觀察是不可靠的。只有透過對行為的觀察才有可能了解行為來自哪裡。
子:最後這個觀點當然就排除了佛法最精華的,來自禪定的知識。如果你仔細想一想,區別任何個體是否具有意識最重要的工具,就是這種自我檢查的能力。這是心獨特的特質。所以非要限制自己只去用物理方法來測量或偵測,而不願透過內省來探討心的本質,這是讓自己注定失敗。佛法以及其他道路中的修行者,已經運用這種內省方法超過兩千年了。用機器來測量,不太可能會讓我們知道任何有關心的本性,因為我們所測量和研究的,只不過是神經系統的輸入和輸出。這種探索會把意識拋在外面。只有心可以知道並且分析心。
P.133
實在很難接受將禪定這種內省方式當作一種客觀的研究工具。在科學尚未快速發展的年代,人們習慣要看到、聽到、聞到、嘗到、摸到某個東西,才會認為此東西是實在純在地。而近代科學崛起後,我們習慣透過量測、計算的方式來了解某物。
正常生活中,無論是在學校、在家裡、在外面走著,我沒聽過,也沒被教育過「內省」是個客觀觀察的工具。不過,確實有可能真的只能用這個方法觀察心,而這個方法也是客觀可靠的(吧)。
子:…任何心靈知識的目標在於認識事物的究竟本性。…心靈知識和純粹知識性分析有所區別的地方,就是它是對心的本性的直接體會。它是由經驗得來的,不是來自概念性的思考。它也不只是一種停留在理論階段的知識,好比醫生開了藥方,放在你床邊,而你一直沒有去領藥。這些知識能實際的運用在心意流上,將一切掩蓋真實本性的障礙都消除。
P.136
很難接受把「直接體會」拿來和「量測計算」當作一樣的實驗觀察工具。像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每個人對於冷熱的標準不一,這樣的體會可以拿來當作事實的觀察工具?
不過話說回來,現代科學的 「量測計算」 也不一定是準的吧,像是種種變因造成量測不確定度和誤差,進而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真值。
子:…我們覺知一個物體是否具吸引力,關鍵並不在於物體本身,而在我們如何感受它。一件美麗的物品中,沒有任何固有的特質可以讓心得到什麼好處,在一個醜陋的物體中也沒有什麼可以傷害我們心的。如果人類消失了,現象界不一定會跟著我們一起消失,但是人類所認知的世界就再也沒有存在的根基。其他生命所認知的「世界」會繼續存在。經典例子就是一杯水:魚認為它是居住的環境,人認為它是一杯飲料,神認為它是不朽的靈藥,鬼界認為它是血和膿,地獄界認為它是融化的銅。有一首禪詩說:「一個美女對她的愛人而言,是喜悅;對一個苦行僧人來說,是干擾;對一隻狼,是一頓好餐。」雖然知覺是被物體所引發,但它終究是由心所建構起來的。當我們看到一座山,第一個意象就是一個純粹的,不造作的知覺。但是從第二剎那開始,有些人會想:「這座山看起來很危險,不適合人居住。」其他人會想:「這是一個閉關的好地方。」接著會有許多不同的意念產生。如果物體能夠「定義」自己,擁有固有的特質,同時又獨立於能觀察它的主體之外,每一個人應該都能以同樣的方式來覺知它。
P.136
「 第一個意象就是一個純粹的,不造作的知覺」這應該屬於十二緣起的「觸」,第二剎那產生了「受」,接著就有吸引/排斥的作用力發生,就是 「愛、取」。
大多人都是已經養成直覺反應:「碰到某個東西 -> 有了感受 -> 生起吸引/排斥的作用力 -> 做/不做某件事」,所以我們就會一直重蹈覆轍。但如果有了「受」(也就是遇到某個情況有某種感受),卻不依照慣性去反應, 好好想一下怎樣應對會比較好,就有機會切開無限迴圈的連鎖反應了。
子:如果我們透過靜慮和分析來探索我們的知覺,最後會慢慢不再相信它們的具體性,同時也會停止對種具體性的執著。我們將會了解,好比說,像「朋友」或「敵人」這種概念之間不具有恆久的相對性。我們今天視為敵人的,可能被其他人所喜愛,過好幾個月時間他也可能會成為我們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必須找到方法訓練我們的心,讓我們對他人和無生命物體知覺和判斷的堅實性,像一塊冰塊溶化在水中一樣。冰和水是同一種元素,但是一個是硬梆梆而脆弱的、撞到它可以撞斷骨頭,另外一個是柔軟的、流動的。我們可以視整個世界為充滿潛在的敵意,把它劃分成具吸引力和不具吸引力的東西,或者我們可以把世界視為連續轉化的過程,永無止境的變化,同時是非實存的。我們甚至可以在現象中辨認出一種無限的純淨,和空性是相同的。這種不同的方式來看世界,會創造出非常大的差別。
父:有兩種面對現實和全人類的態度。第一種是伊比鳩魯派、佛教和斯多葛派共同擁有的。它認為世界和全人類的整體現實是沒有辦法改進的,唯一可以改進的是人的心靈。…伊比鳩魯派或斯多葛派的智者會對自己說:「我必須儘量不被捲入世界的煩惱中,讓人類的蠢事獨立於我之外,這樣我就有辦法避免傷害,也不會讓自己被捲入一些可能很嚴重的麻煩中。不管怎樣,我不能去相信我有能力改變任何事。我唯一能改變的就是面對這些狀況的時候,我的所思,我的所為。最壞的選擇就是選擇站邊,或是去努力宣揚某件事。」另一種相反的態度就是說:「我們當然能夠改變現實,我們可以讓它進步,我們可以行動。哲學的目的不是要控制自己的意念,讓自己無法參與任何客觀狀況,而是要透過技術和政治的方式轉化那個狀況。」柏拉圖曾經試圖合併這兩種態度。
子:我認為佛法也建議結合這兩種態度,…。首先,沒有必要轉化現實本身,或許我們應該說,沒有必要去轉化事物的究竟本性。根據佛法,當我們沒有辦法認識完美,也就是萬物的原始純淨狀態,這個狀態並不被「矮化」,而當我們認識了它,它也不會因此而得到「進步」。我們能夠改變的,而必須改變的,就是我們對事物本性的錯誤觀感。在這轉變的大架構之下,我們運用意念的控制和利他的觀點,提供給他人這種轉化的方法。到最後,佛法的道路就包含了一種新的方法來感覺這個世界,重新發現個人和現象的真實本性。它讓我們不那麼受生命高低起伏的影響,因為我們不但能夠更「哲理性」地接受這些起伏,甚至能歡樂的接受,讓困難和成功成為我們心靈修行中快速進步的催化劑。這絕不是退出世界,而是去了解它的本性;不是扭頭不去看痛苦,而是尋找治療方法,再去超越它。
P.137
好像佛法說的「現實」和一般人說的「現實」是兩種東西,前者是一種在萬事萬物底下的真理,後者就是我們看到、感覺到的世界。因為一般人無法理解「佛法版的現實」,所以才會誤解佛法,才有「佛系 XX」的流行語出現。
但以佛法的觀點來說,現實非外在看到的世界,且佛法可以透過訓練看到真正的現實,也就是了解真理,進而改變感受與行為。
父:…所以你建立的這個心靈科學,是根據一個完全沒有被印證過的物質理論。
子:這個理論的目的非常單純,就是要毀滅我們對具實的、永恆的現實觀念,用的方法就是指出這些觀念是不合理而沒有根據的。在此,印證來自個人的轉化。這種分析從來沒有說要細述物理。它的目標不是要解開分子結構,解釋星星的運作等等,而是要以一種極為實際的方式,來對治我們因執著現象而產生的痛苦。
父:好,這還是一樣,佛教目標的達成,並不是依據外在世界確實的科學事實,反而是根據一個純粹的假設,一個方便的觀點來看世界,從來沒有被佛教徒用實驗的方式印證過。
子:事實上,這個觀點,在自己所屬的領域裡,已經被實驗印證過。用實驗的方式可以知道阿斯匹靈能夠去除頭痛,同樣的,以這種方式對自己的內在下功夫,能夠去除憎恨、欲望、嫉妒、驕傲,以及所有一切會干擾心的東西。對我來說這種實驗的結果,最起碼和阿斯匹靈一樣有效吧?
父:可是對我來說這種說法就像是:讓我們擁抱某個對現實的觀念,因為這個觀念對我們是方便的,讓我們建立起一種合適我們的倫理哲學。
子:這不只是一種方便的現實概念。當我們用一種知識性的、邏輯性的分析來否定不可分割粒子的概念,我們能夠去除我們心中對現象具實性的意象。我們想得到的是對痛苦的有效解藥。如果這個目標達成了,心靈道路的目標也同時達成。射箭的時候,你不能忘記目標是什麼。成功的定義可以是登陸月球,或是控制物質到能夠炸掉全世界的地步,但這種成功絕對是職得懷疑的。科學,費盡了幾世紀知識和物質的努力,費盡了這麼多代的人類將一輩子奉獻給它,達成了它自己為自己設的一些主要目標。佛法的目標不同,經過這麼多代,也是奉獻了相同激烈的努力。
父:佛教的想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這不能改變事實,它面對精神救贖的方式不是根據客觀知識的基礎,而是根據一個對它有幫助的假定。
子:那什麼叫做客觀知識?沒有測量的系統,就不可能認識初級粒子。同理,脫離任何人為概念的宇宙也不可能被人的頭腦所理解。到底是什麼附著在現象的真實性上?就是心。那我們在對什麼下功夫?就是心!如果我們成功地解除心覺知世界的具實方式,而這種覺知方式創造出無限的痛苦,那不可否認的,這就是客觀知識,不是對自然世界物理的客觀知識,而是對痛苦機能的客觀知識,而同樣不可否認的,這個結果是心靈科學的實驗印證結果。
父:我還未完全被說服,關於你所謂的實驗印證。
P.159
一般大眾習慣的「實驗印證」是用科學儀器觀測/量測出來的結果,當此結果與假說一致時,就認為此理論成立。但觀測/量測也會錯吧?所以,進一步開始使用數學推算,希望用理論的方式推導出決定的真相。
但數學推論出來的結果,一定是遍一切時處都不變動的嗎?我們每個人有去懷疑過嗎?對大部分人來說,就只能相信專業人士的話,畢竟我們連最簡單的「為什麼 1 加 1 等於 2?」都不懂了。
但為什麼一定要用這類方法才算是「實驗印證」呢?有沒有可能有其它我們不熟悉的印證方法?
這邊,僧侶兒子就說,「心」也是一個與科學儀器相等的可靠實驗工具。(雖然有道理,但好難接受!)假如說,有一個人有無限量的迷幻藥足夠讓他一直處於無限快樂的感受中,這個迷幻藥成功解除了無限的痛苦,那這個藥算不算是解決痛苦機能的客觀知識呢?
子:難道你認為實驗印證只能應用在物理現象上面嗎?如果採取這個觀點,只有數學和物理科學能被稱得上為真正的科學。要準確,任何科學都必須從某些假設開始,然後在經驗的領域中出發,為的是用經驗來證實或否定這些假設。為什麼這些條件一定要被局限在物理,所謂的客觀領域中呢?再說,我也看不出你前面所提的必要性,要讓心靈科學和個人進步分開來。達到平靜的境界,當然是心靈科學的實驗印證之一,就如同自由落體是地心引力實驗的印證。
沒有一樣東西,除了心本身,能夠讓我們知道心的究竟本質。如果內省做為一種科學方法,在西方心理學已經失敗而被拋棄了,那是因為使用它的人沒有適當的工具來進行實驗。他們完全沒有訓練,完全沒有對心靈領域的知識,也完全不知道如何讓心平靜的技巧,讓心背後的本性能夠被觀察出來。這像一個人用一個不穩定的電表來測電,最後得到的結論是:電是無法測量的。心靈技巧的學習需要精進,你不能一揮手就說不算,就因為它們不屬於西方世界主流思想 — 在此我們必須承認那大部分是物質的而不是精神的 — 也因為你自己沒有傾向去體驗這些事。懷疑是容易理解的,但是缺乏興趣,或不願去印證另外一種方式,這才是難以理解的。事實上,反過來說,也會遭遇同樣的問題:我認識一些西藏人絕對不願意相信人類已經登陸了月球!
P.162
五 尋找真相
父:…佛教是哲學嗎?還是宗教?它是一個形上學的系統嗎?
子:我在此不得不引用密果的話。在他《佛陀》一書中有了以上問題的完美答案:「有很多討論關於佛教究竟是宗教還是哲學,這個問題從來就沒有被解決過。以它被問的方式而言,這個問題只對西方人有意義,因為在西方,哲學只是知識的一支,像數學或植物學。也只有在西方,哲學家是一個人,通常是一個教授,當他上課的時候,他會教導一些特定的學說,但是當他回家以後,他的生活和他的律師或他的牙醫是一樣的,而他所教導的一切對他的生活方式並沒有任何影響。只有在西方,宗教對大部分的信徒而言,是一個小空間,在某些特定的日期、某些特定的時刻、或者某些約好的狀況之下被打開,而在沒有實際做什麼之前又被牢牢地關上。東方也有哲學教授,但是東方的哲學家是一位以身作則的心靈導師,在他身邊的徒弟希望追隨他的典範。他所教導的從來不是為純粹知識性的好奇,這些教導唯一的價值在於它的實踐。這麼看,去談論佛教是哲學或宗教似乎沒有多大意義。它是一個道路,一種救贖的方式,引導佛陀走向證悟。它是一個方法,一種向心靈強烈下功夫而得到解脫的方式。」
所以我認為用最簡單的方式來定義佛教,就是首先把它視為一條道路。這個道路的目標就是要達成我們所謂的「完美」、究竟知識、證悟,或者,用技術性的名詞來說,佛的境界。
P.165
哦哦~之前聽過〈有一條路在你身邊〉,原來大家都這樣覺得呢。
那我看來,佛教就像最近很夯的 Regulation (eu) 2017/745,但對象不是醫療器材而是自心,重點不是安全有效,而是解決所有痛苦。
父:當佛教徒談到苦,我感覺他們只是在指負面情緒所造成的苦 — 嫉妒、憎恨、羨慕、權力欲望所造成的失望、狂怒及必然跟隨而來的失望、失敗、仇恨,以及對負面心態的服從。簡而言之,我覺得這些都是屬於我們自己缺陷所造成的苦,我們做錯的事、我們的弱點,我們過度的傲慢。苦應該還有許多其他的起因吧?佛教如何解釋營養不良的苦、饑荒、種族被殲滅,被暴君施以酷刑,被憤怒的群眾刺死?在這種受苦的狀態之下,我們是受害者,不是苦的起因。舉一個例子就好:還活在西藏的藏人,正經歷著歷史中許多人種曾經歷的,但這不是他們的錯,是中國人加在他們身上的。這些事情屬於生命的狀況。要解決和消除這種類型的邪惡,絕對需要比佛法證悟還要實際和實在的解藥吧!
子:當情況失控時,重點必須放在實際的解藥上。但是就算是這種情況,任何長久的和平終究只能來自態度上的轉變。首先,我們不要忘記酷刑和戰爭最主要的起因還是憎恨,統治的主要原因是貪心;而憎恨和貪心兩者都起於自私的膨脹,對一個「我」這個概念的執著。到現在為止,我們一直在強調這些主要起因 — 惡意、欲望、驕傲等等。但是大部分纏住我們的其他邪惡皆源自這些負面的心態,以及這些負面心態的延伸。
父:可是在這個例子之中,憎恨來自中國人。藏人並沒有。
子:我們已經談過如何去了解這些似乎不必負責任的痛苦,也就是別人硬壓在我們身上的痛苦,還有天災或疾病。這些不幸既非天意,也不是固定的命運和機遇,而是我們自己行為的長期後果。它們像是我們自己射出去的箭,又回到我們身上來。我可以理解,佛法中「業」的整個概念可以令人很不安。它教我們的是,任何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絕不是巧合。我們現在受苦的因正是我們自己創造出來的。以一個似乎完全無辜的人來說,好比說一個病危的兒童,或者一個有很多優點的人,卻仍然要經歷一些可怕的悲劇,這是特別令人不安的。我們是一組複雜因緣關係的結果,一些行為的融合,這些行為有時候是優秀的、正面的、利他的,有時候是不健康的或是毀滅性的。漸漸的,這些因會成熟為果,當我們連續生命展開時被表現出來。如果我們用另一種形而上的框架來看的話,就會很難看出我們現在的快樂和痛苦,如何是我們久遠之前行為的結果。但是像在佛教這種接受輪迴概念的宗教中,這一切是合理的。於是我們沒有理由抗拒我們現在的遭遇。我們的態度也不該是屈服,因為我們現在有機會來彌補這個狀況。正確的概念就是要認清我們需要做的事,或者不該做的事,為的是建立我們的快樂,從痛苦中逃離出來。如果我們了解負面行為會導引我們和他人的痛苦,正面的行為會導引快樂,那就靠我們現在的行動,播下「善種」的行為來建立自己的未來。有句俗語說:「如果你堅持把手放在火哩,你就不該希望它不會被燒到。」這種行為的選擇不是因為我們會被「嘉獎」或「處罰」,我們只不過是受因果定律的支配。…舉例說,如果一個人曾經減少其他眾生的壽命,不論是減少人或動物的壽命,在未來世自己的壽命也不會長,或者會死於意外。但是如果這個人在其他時候也做過很多很正面的事,那一輩子,雖然可能很短,還是會快樂而發達的。這一種組合的可能性無窮,據說只有佛陀的全知才能辨識出任何個人「業」的複雜性。
P.176
業的三個定律:(參考「你不可不知道的業果法則」)
- 業決定理(一切由業決定 ≠ 業決定一切)
- 業增長廣大
- 所未造業不會遇,已造之業不失壞
以前我常在想,難道佛法不承認「運氣」、「巧合」、「隨機」等等概念嗎?難道我被淋到雨、踩到狗大便…所有一切大事小事都是「業決定」?我又在想,為何有些好人命途多舛,壞人卻幸福快樂長命百歲?
佛法認為沒有無因之果,無論大事小事都是有因才有果。我們也不會知道好人、壞人過去無限生命輪迴中做了哪些事。可能因為前一世做的壞事而讓這輩子的好人受苦,壞人因為前世做了好事所以這輩子享福,一切都只是觀察的時間軸涵蓋多長遠。
父:沒錯,但是也有其他自然類型的痛苦。比如說衰老,或是死亡。
子:佛陀在他第一次開示就說明了「四聖諦」— 現象世界痛苦的聖諦(aka 苦諦)、痛苦泉源的聖諦(造成業的無知和負面情緒)(aka 集諦)、結束痛苦可能性的聖諦(aka 滅諦),以及走向結束痛苦道路的聖諦(aka 道諦)。這裡所謂的痛苦當然包括生、老、病、死的痛苦,也包括面對敵人、失去親人等等。這不是對生命的一種悲觀的態度,只是在強調我們更需要意識到痛苦,讓我們可以用正確的方式去解決它。說實話,如果沒有解決的方式,也就沒有什麼好為痛苦憂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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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段讓我想到《入行論》第六忍辱品說的:「若事尚可為,云何不歡喜?若已不濟事,憂惱有何益?」
關於「若已不濟事,憂惱有何益?」這段話需要好好想想,我總覺得「就是因為不能解決才煩惱呀,要是絕症可以治療,那誰會為此感到痛苦呢?」對此,節錄第102任甘丹赤巴日宗仁波切的解釋如下:
火的本質是熱的,當你用手去接觸到火會感到疼痛,但是對於火的本質是熱的這一點,你內心當中縱使不歡喜也沒有幫助。如果你不想要有這樣的疼痛感,你就不應該伸手去碰火,而不是在碰火之後,對於它為什麼是熱的,內心當中感到不滿。相同的道理,輪迴的本質也是如此,輪迴的本質本身就是痛苦的,只要投生在這樣的環境中,彼此互相傷害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當別人傷害你,當你感到痛苦的時候,其實你仔細的想想,你就知道這是誰造成的,輪迴的本質不過就是如此罷了!所以不管是生病或者是他人在傷害我,你仔細的想一想,唯有透由修學忍辱才能夠解決問題,在內心中對境生起瞋恨,並沒有辦法改變任何的事情。
《入菩薩行論釋 佛子正道》第102任甘丹赤巴日宗仁波切
六 改造世界或改變自己?
子:…你說平凡生活的本質是痛苦,我們應該指明清楚,佛陀在第一次轉法輪時所開示的痛苦的聖諦,是屬於相對真理,並沒有形容事物的究竟本質。一位達成心靈成就的修行者,經歷著不變的喜悅狀態,感受所有現象的無窮純淨。對這樣的人而言,所有痛苦的起因已經消失了。這麼說,我們為什麼要把那麼多重點放在痛苦上?那是為了讓我們意識到現象世界的缺陷是一個起點。在這個無知的世界中,痛苦一個接一個。你父母其中一人過世,過了幾個星期,另外一位又過世。短暫的喜悅也會轉變成痛苦。你快快樂樂和全家去野餐時,小孩卻被蛇咬了。於是思索痛苦能鼓勵我們走向智慧的道路。佛法經常被稱為一種受苦的哲學,但是事實上當我們越走近這條道路,這個痛苦越轉向一種快樂,這種喜悅可以充滿我們全身。從一開始就承認世界是不圓滿的,其實在修行上反而會採取與悲觀主義和冷漠相反的方向。當我們承認痛苦的事實,佛法就可以清晰的指出痛苦的起因,然後有力量的向它下解藥。佛教徒把自己當病人,佛陀是醫生,佛陀的開示是處方,心靈修行就是診療的過程。
父:或許佛教就是逃避受苦的方法之一,但西方難道沒有不同的方式,改變外在世界和人類社會,達到相同的效果?
子:改變外在世界有它的限制,而外界改變對我們內在快樂的影響也有其限制。不可否認的,外在物質環境的進步或惡化對我們健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但是在最後分析中,我們不是機器,是心在感覺我們的快樂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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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論》第六安忍品:「樂因何其微,苦因極繁多;無苦無出離,故心應堅忍。」
父:佛教有沒有說我們不該對世界採取行動?
子:一點都沒有。但是它認為在你還沒有轉換你自己之前,你想對世界有所做為,無法創造出長久或深刻的快樂。我們可以說對世界採取行動是好的,但是內在轉化是不可缺少的。
至於你提到西方世界一直重視強化個人特質的問題,這確實是違反佛法揭開「自我的騙局」的目標。這個自我感覺上是那麼的強,又帶給我們那麼多麻煩,而它自己並沒有真實的存在。雖然如此,還是需要讓自我的感覺穩定住才能開始分辨它所有的特性。我們可以矛盾的說,我們必須先有一個自我,才能夠去發現它不存在。如果一個人的個性不穩定,是支離破碎、沒有組織的,他不太會有機會去認出「我」那個強大的感覺,於是也就缺乏了解自我並非真實獨立個體的預備階段。我們必須有一個健康而完整的自我,才能夠去探索它。我們可以對一個靶射箭,但是在迷霧中是不可能射到的。
父:那是很簡單的一步。在最後,如同你所說的,真正的目的是要了解到自我是一個騙局吧?
子:是,這就是目標,但是有一點很重要,就是不要認為當自我的騙局被揭發之後,自己會在一個內在的虛無狀態中,不要認為你個性被摧毀後,你再也沒有能力行動或溝通。其實你並不會成為一個空洞的容器。正好相反,當你再也不是一個妄想獨裁者的玩物,如同柏拉圖山洞中的影子,你的智慧,你對他人的愛和慈悲就可以自由的表達出來,這是一種自由,從自我執著的限制中被解放出來,絕不是一種意志的麻藥。「開了智慧之眼」後,你的意志力、你的勤勉,以及利他的能力全部都增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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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的發展從來也不是要解決人的心理問題,大多是看到「生活表層」的不便或未滿足的需求而去發明某些物品。看到蠟燭、油燈的不便,發明燈泡;看到訊息傳遞的不便,發明了電報、電話、網路;看到社會連結的需求,發明了 Facebook、Instagram。但發明了這些東西,有沒有創造出更多問題呢?
尤其現代社會的很多發明,本意甚至不是想要「解決問題」,而是想要「賺錢」。
另外,聖經有句話說:「治服己心的,強如取城」,可見不是我們控制心,而是心控制我們,而且這個控制我們的力量非常大。因此,要反過來控制自心,這個力量要比過攻下一座城池還大,如此才可成功,也唯有如此,才可獲得真正的自由(不知道獲得這個自由後是什麼感覺呢!)。
子:…有一個比喻說,智者像一條睜大眼睛游著泳的魚,穿過現象界,大開智慧的雙眼。執著於自我讓一個人完全以自我為中心,讓一個人認為自己比他人更重要,讓一個人所有的反應都只根據自己的喜惡,讓一個人永遠想為自己的「名聲」努力。這樣的態度在個人行動的範圍上增加了很大的限制。擺脫這種自我為中心的覺知者,能夠對世界產生更廣大的影響力。你說智者唯一做的事就是教導,但是他們的教導可以解決產生痛苦的真正原因,這比物質上的解藥更為基礎,因為物質性的解藥只能暫時減輕痛苦。事實上,這也不排斥其他方式的行動。西藏文明的建築、繪畫,和文學的成就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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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大部分的凡夫都是「為自己的名聲」努力嗎?我以為只有少數人(包含我)是這樣,畢竟常常聽到有人說:「要以大局為重呀!」從沒聽過有人說:「要以我為重啦!」
子:我已經說了,西方的效率是對小事情的大貢獻。
父:小事情!你怎麼可以這樣說?
子:從某一觀點看來,是真的。科技進步帶來生活條件的改善,所創造出的好處絕對不可漠視。但是經驗告訴我們,這種進步只能解決次等問題。你可以以更快的速度旅行,你可以看得更遠,你可以走得更高,也可以走得更低等等。
父:你可以活得更久。你可以治療更多的疾病…西方對快樂的概念包括人類壽命的增長,更有效的治療疾病,有辦法旅行五十公里,而不必花兩天時間在泥濘中掙扎,以及其他這一類的「小」事情…
子:通常正確的方法是中道。絕對的,讓我們因為醫學的進步而活得更長,也讓我們因為心靈價值,而更有智慧地運用我們的生命。…如果一個文明整體方位完全採取導向世界行動,這個文明很明顯的缺乏一種物質進步永遠無法帶來的精要東西;而事實上,物質進步的設計也不是要帶來這個。如何證明這件事,就是看到西方社會現在正感受到這種缺失,用一種有時看起來笨拙的狂熱,東方或過去尋找各種智慧的食譜。在大都市猖狂的暴力事件中,在主宰人際關係的自私中,悲哀的老人院中,在自殺的絕望中,西方人很明顯地有這種欠缺感。如果心靈價值不再成為一個社會激勵人心的事,那麼物質進步就變成一種面具,遮蔽了生命沒有方向感的事實。當然,活得更長可以增加機會賦予生命意義,但如果你忽略這個機會,只希望過一個長而舒適的生活,那麼人類生命的價值完全變成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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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方向…?只聽過有人討論「職涯」,沒人沒討論「生涯」的呀。反正,我們這一代可能要工作到死,「職涯」=「生涯」了嘛。整天對著電腦敲敲打打,如此度過一生…
父:…既然佛教已傳到西方,我們有沒有可能草擬一種妥協,讓東方可以吸收某些西方價值觀,讓西方也可以吸收東方的?
子:我看不出為什麼需要「妥協」。要妥協表示雙方都必須拋棄自己的價值。為什麼不利用物質進步之中所有益於人類的東西,同時對一切保持一個更真實的觀點?…這種雙贏的情況,就是我所說的「中道」的特色,也是佛教一再提的。
…十九世紀有一位可以稱得上是西藏達文西的喇嘛,叫米潘仁波切。他留下的筆記本中有飛行機器和各式各樣精采發明的設計圖。但是他燒燬了大部分的圖。他解釋說,他覺得自己奉獻給內在轉化比一輩子發明機器,迷失在日常繁雜事物之中更有意義。…
西方發明了能救人性命的抗生素,而西藏花了很多時間賦予存在意義。醫學的理想就是要讓每一個人活到一百歲以上,而不掉一顆牙齒。心靈道路的目標就是要從意識的河流中消除任何傲慢、嫉妒、憎恨、貪婪等等的痕跡,讓人無法做出任何傷害其他眾生的事。大體來說,我們西方社會已不再導向這種類型的追尋。這種追尋似乎已經超越我們的能力之外。…我們可以用一種聰明而建設性的方法來合併心靈與世俗,只要我們能夠清楚了解到它們各自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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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忙的事情,甚至連發明抗生素都比不上,只是 Me-too 醫材產業中打雜的罷了冏。
七 佛教和西方
子:…對於想走入心靈生活的人,希望心靈生活成為生命的主體,佛法不只提供一個活著的形上和智慧系統,同時也提供讓這智慧融到我們內在的方法。除此之外,不管你是不是信徒,佛法能提供所有人一種容忍的、開放的、無私的、沉靜自信的視野,一種心靈的科學,讓個人找到內在的平靜,讓他人的內在平靜能夠開花。佛法提供觀念,但從來不強迫這些觀念,更不會想改變任何人的信仰。很單純的,佛法就是願意將經驗分享給任何想參與的人。
父:佛教之中真的沒有強迫性的信仰?沒有傳教的精神嗎?
子:達賴喇嘛經常說:「我來西方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要多創造一兩個佛教徒,而是要分享我的經驗,關於佛教這幾世紀來所發展出來的智慧。」他每一次演講完都會說:「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任何話有用,請用它,不然就忘掉它吧!」他甚至勸告到其他國家旅行的西藏喇嘛們不要過度強調佛教的教義,而要以一個人的身分對另外一個人提供自己的經驗。試圖讓人改變宗教信仰不但可能會失敗,也可能無意中減弱他們對自己原來宗教的信仰,達辣喇嘛說最好避免這種做法。更好的做法是鼓勵有信仰的人更加深自己的信仰,目的不是要改變人家的信仰,而是要增進他的福祉。
如果一個人感到跟佛法特別有緣,願意把佛法視為一條心靈道路,這也不能阻止他自由地走向這個道路,如果這是他要的。接下來他就應該精進地學習和修行,不斷努力,像一個鑽井的人,勤勞努力,直到他取到水。雖然對其他宗教要保持容忍和開放的心,但我們必須投入自己所選擇的宗教。如果一個人鑽了好多井,但每一個只鑽一半,從來就沒有見到水,就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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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就是因為佛教這種不以改變他人信仰,而是要增進福祉的心態,造成佛教人數下滑呢?(各宗教未來人數預測請參考「變遷中的全球信仰 調查:35年後佛教人口減少」)
九 追蹤暴力的根
子:世界上所有戰爭的起因,不論是因為領土爭論、分享灌溉水源的問題,或者任何其他的問題,最終是因為自己感到一種委屈,而從這種感覺中生起敵意,那是一種從自然狀態岔出的負面情緒,於是成為痛苦的來源。結論就是,當這些意念侵略和占領我們的心之前,我們必須想辦法控制它們。失火時,火苗剛起時是撲滅火勢最好的時機,不能等到整個森林都燒起來了。其實要遠離我們內在基本的善,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父:可是我們怎麼解釋這個事實:我們遠離善的次數遠超過我們忠於它的情況?
子:當你在山中小徑散步的時候,很容易就可能走錯地方,摔下山坡。心靈紀律的基本目標,就是隨時保持完美的觀性。心靈生活能夠幫助注意力和意識敏銳度這種基本條件的發展。
父:很好。但是如果我們要把邪惡從世界中消滅的話,我們必須等六十億人走向這個心靈道路。這要等很久啊!
子:東方諺語說:「透過耐性,果園會變成果醬。」需要花很多時間並不改變一個事實,就是沒有其他解決的方法。就算暴力不斷地出現,唯一解決的方式就是個人的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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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聽過另一個說法,「因為我們眼光看得不夠遠、無法看得夠遠,所以才會那麼容易偏離善。」例如,為了幾分鐘後的快樂,願意葬送自己下半生的幸福的人,可能會放棄讀書而去打電動,甚至去吸毒。我們也可能因為同樣的原因,所以放棄規律運動,選擇在沙發上吃洋芋片看 Netflix。
如果我們願意為了久遠的未來努力,那我們從小就會認真讀書,沒人會去吸毒,大家也會為了未來的健康規律運動吧。
十 智慧、科學和政治
子:想一想,我們這一輩子為什麼選擇做我們所做的?如何選擇?我們是不是在選擇?佛教對懶惰的定義在此似乎很切題:佛教談到三種懶惰。第一種很簡單,就是把所有時間用在吃飯和睡覺。第二種就是告訴自己,「像我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達到完美」。在佛教的觀點中,這種懶惰會讓你覺得就算努力也沒有意義,你永遠無法達到任何心靈上的成就,這種懶惰讓自己灰心,反而令自己試都不去試。第三種,也是在這裡最切題的,就是把生命浪費在次等重要的工作上,永遠不去面對最精要的問題,所有時間都花在解決次要問題,一個接一個,在一個永無止盡的順序中,像湖上的漣漪一樣。你告訴自己,當你完成了這件或那件事情之後,你會開始尋找你生命的意義。我覺得現代世界中知識的過度橫向散發與這第三種懶惰有關,就算在這種懶惰中,也有人一輩子都非常努力地在做一些事。
父:你用的詞是「次要問題」,但對我而言那不是正確的分類。你說的應該是在分辨與心靈成就有關和無關的問題。一個問題可以和心靈成就毫無關係,但它還可以是一個重大問題。
子:那得看你怎麼看。對一個有野心的銀行家而言,破產是一個重大問題,但是對一個厭倦世俗事物的人士來講,破不破產是一個很次要的問題。讓我們回到懶惰。在佛法之中,針對第一種懶惰 — 只想吃和睡 — 的解法,就是經常去思索死亡以及萬物的無常。我們永遠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死,也不知道什麼狀況會造成我們的死亡。我們應該得到的結論是:沒有任何時間可以浪費,我們必須快速面對真正重要的事。針對第二種懶惰 — 信心不足,無法認真修行 — 的解法,就是要思索修行所帶來內在變化的好處。而針對第三種 — 只顧細節而不顧重點 — 的解法,就是要認清:唯一能結束一切做不完的事情,就是立刻把它們放開,轉向真正給予生命意義的事。人生很短,要發展我們內在的特質,永遠不嫌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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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看得多遠」有關。
一個人只想到幾個月後的生活,和一個人為了退休努力,又或有人的目標是下一生、乃至生生世世都要過得好,目標的遠近影響會這些人對於重要事項的排序和抉擇。
父:你說的正是巴斯卡所說的。在他的定義中,「岔題」就是使我們從最精要的事物中「岔」出來的事情。他也把科學研究(Libido sciendi)當作一種「岔題」,雖然他自己在這方面有非常高的成就。但這是一個錯誤。我們不應該向科學要求心靈成就,同樣的,我們也不應該認為心靈成就可以取代科學。科學和科技能夠解答某些問題。首先,它們能夠滿足求知的欲望,而這終究來說是人類最基本的層面之一。在實際的運用上,科學和科技解決了人類許多的問題。我在這方面的想法是屬於十八世紀的,我相信只要科技走向正確的方向,人類的處境可以透過科技而進步。但科學確實在我們大體稱為倫理和智慧的領域中留下缺憾,無法解決人類尋找和諧和救贖方面的問題。
我認為這個缺憾可以用兩種不同的東西填滿。第一就是佛教這類的體系。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佛教在今日西方發展得那麼快,而更有趣的是佛教不像回教基本教義派,完全不用任何軍事性的宣言,它被邀請到哪兒就傳到哪兒。也可以惋惜地說,它被逼到哪裡,被迫遷移到哪裡,它就傳到哪裡。就我的觀點,填滿這個缺憾的第二個工具,應該還是用政治的手法重組設會。對我而言,這個十八世紀的基本直覺還是健全的,只不過我們實行它的方式是錯的。我相信民主社會的價值,達賴喇嘛也相信。當每一位個人都被賦予參與民主責任的可能性,當被人民選出來的代表被迫負責任,這裡面就有一種深刻的道德感。我們不能因為社會主義的岔題以及極權主義的全面崩潰,而放棄建立一個正義世界的努力。我們反而應該想到,這個制度的建立已經拖太久了,我們讓極權主義顛覆了我們民主的野心。
子:在這個領域中,我們缺少的是更廣的視野 — 達賴喇嘛稱之為一種「宇宙性責任感」。犧牲了其他地區來使世界某些地方發展,這是無法被接受的。
父:沒錯,但世界各地區都有自由做它想做的,包括犯下一些愚笨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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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下現在活躍的政治人物,有誰真的願意尋找和諧?有誰有這個能力?或者都只是嘴巴講講「我負責」,但實際上還是以選票、自身利益為優先考量?
子:…利他主義的概念,這是一個經常被誤解的詞。利他主義的意思不是說偶爾做一件對人有幫助的事情,它的意思是隨時關心,隨時想著他人的利益。這是我們社會中很少看到的一個態度。一個真正的民主制度,必須要在個人為自己取得最高利益上和大眾共識間取得平衡,社會訂定限度,超過限度的欲望就無法被接受。事實上,很少人真正關心他人的需求,在政治領域中也是一樣。政治家的工作是要照顧公眾的利益,但他們經常把自己的任務視為一個事業,這個事業的中心就是他們個人的利益。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們很難忽略現有的任期 — 尤其是他們的聲望 — 去考慮公眾長程的最佳利益。
父:這確實在政治家之中是很少的!
子:所有參與公眾或政治生活的人,他們的目的不應該是去贏取別人的讚揚和認同,而是要誠懇地改進人類的處境。在這方面,環境保護是個很明顯的例子,可以說明政治生態是多麼缺乏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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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不可能有政治人物這樣偉大吧?!畢竟政治人物之所以可以掌權,是因為手腕、計謀高明,而非人品道德高超嘛。
十二 佛教的衰退與復興
父:西方文明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需要知道它的文明無法滿足心靈的需求,這種情況和佛教可能提供的答案之間有什麼溝通的可能性。唯一的問題是,為了解決某些特定的需求而改編教義,這也是一個陷阱。西方有大量的人士屬於邪教,而這些邪教完全是騙局,甚至是違法的。所以問題是,以一門心靈的科學而言,佛教的真理和純正性如何?
子:關於純正性,佛教主要探索的就是心的本性,在這一方面它只不過有兩千五百年的經驗而已!至於真理,我能說什麼?也許是真理才能給佛教力量。我覺得這很明顯,顯現在事實和人之中,可以經歷時間和狀況的考驗。這和邪教不同。邪教是純正心靈傳統的假版本。一有機會,它們的面貌就會崩潰。…
父:我絕對不會把兩千多年這樣一個傳統智慧,和現在這些橫行的邪教相比。這些邪教經常像怪物一樣,通常都是極為荒謬的,存在的目的大部分就是要騙人。我完全沒有想要做這個比較,但我一向對人性直覺懷疑,所以我只是很單純的想指出,就因為某些人對某一種理論和倡導者有一種狂熱 — 這些倡導者在弟子眼中擁有相當的地位,但同時也可能是騙子 — 就因為如此,我們不能說這個教義就是好的,必須有更進一步的證明。
子:更進一步的證明只能來自長期心靈修持的結果。有句話說:「學習的結果是更能控制自己;修行的結果是使自己負面的情緒減少。」短暫的流行狂潮是毫無價值的。
父:這就是我的意思。很明顯的,如果你堅持用最純淨和最簡單的方式觀察事實,佛教和這些邪教之間根本沒有辦法相比。雖然如此,我們也不要忘記有時連最優秀的頭腦都可以被絕對無聊的話語所欺騙。我認識幾位德高望重的醫生,跑去參加一個完全屬於騙局的機構,好多年來,相信他們,為這個團體做出各種犧牲。所以說不要認為人們對某一種心靈體系的誠懇奉獻就可以證明這個體系的純真度。那個體系可能是假的,因為有一個很悲哀的事實,人類很不幸的有一種傾向,對各式各樣奇怪的事物有強烈的喜好。就因為如此,提供證明的責任永遠必須落在教導的人身上。
子:一條純正的心靈道路當然意函著對自己有極大的要求,同時必須對其他人非常的容忍。可是在大部分的邪教中,裡面的人對其他的人要求非常多,但又猖狂的違反自己號稱的理想。只要有人有一點個人魅力,決定利用他的影響力,就會有人聚集在他身邊,一秒鐘都不猶豫的成為心靈上和身體上的奴隸。這之中有基本的差異:邪教的基礎通常是一些不同元素的拼湊,一些偽傳統的垃圾,這和真正的心靈傳遞沒有真正的關係,而它也沒有根據任何真正的形而上原理。於是它們無法造成長久的心靈進步,只能孕育出混亂和幻滅。任何真正心靈道路必須包含兩種精要的元素 — 讓自己走向完美的方式,以及能夠對他人有所貢獻的方法。在各個傳統之中,有很多不同的方式來達成這兩種目標,但這兩種目標確實要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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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如何評估自己有沒有「走向完美」?
是感覺自己有沒有「更能控制自己」和「負面情緒減少」嗎?那如果有人看本心靈雞湯,就自覺越來越能控制自己,也越來越快樂,並且也去做義工,這樣就是「走向完美」了嗎?
十三 信仰、儀式和迷信
子:在佛教,就如同在所有的宗教傳統中,我們首先必須在迷信和儀式之間畫清界線。如果信仰違反理性,而且不去了解儀式中更深沉的意義,那麼就變成了迷信。但儀式確實有深沉的意義。拉丁文的「儀式」,(ritus)一字事實上是「正確行動」的意思,義含著反省、沉思、祈禱和靜思。所有被念誦詞句的意義都應該引起沉思。在藏傳佛法中這尤其是如此。如果我們仔細讀儀式的內容以及所有被唸頌的經文,我們會發現它很像一個導覽手冊,裡面包含了佛教修行的不同元素 — 空性、愛、慈悲等等。一個儀式則變成一次心靈修行,背景是一座振奮人心的寺廟,神聖的音樂增添平靜的氛圍,而這個音樂被設計的目的,不是要激起情緒而是使這些情緒平靜,再增進自己的覺察心。音樂在此比較像一種供養,而不是一種藝術表現的形式。有些儀式日夜持續,中間不休息,為時一個星期以上,主要的想法是希望所有參與者一起參加一段集中的集體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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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對。那麼多人連續好幾個鐘頭繞著佛塔遊行,全都是順時鐘方向。我上一次去不丹的時候,有人教我說,當我們繞著一個寺廟或佛塔的時候一定要順時鐘方向,但我想不出理由,也沒有人給過我一個滿意的解答。這不就是純粹的,簡單的迷信嗎?
子:這一點很重要。想一想,我們一般日常生活中所做的大部分事難道不是很功能性,缺乏更深的含意嗎?通常走路只不過是為了盡快的到達某處,吃飯只是為了填滿我們肚皮,工作只是為了盡力去生產等等。但是如果我們居住在一個一切活動蘊含著心靈生活的社會中,最一般的行為也都會有意義。理想中,我們所做的任何事不再是一般的。好比說,當我們走路,我們可以想像我們在走向證悟;當我們點一把火,我們心中許願,希望所有眾生的負面情緒就此被消滅;當我們吃飯,我們可以希望所有人都嘗到靜慮的味道;當我們隨手開一個門,我們希望解脫的門就此開給所有眾生,以此類推。以佛塔的例子,西藏人認為能夠花一個小時繞這樣的一個紀念塔,其充實的效果遠超過去慢跑。佛塔象徵著佛陀的心(經文象徵他的語,佛像象徵他的身)。因為身體的右邊被視為榮耀的位置,他們繞塔的時候一直讓佛塔在他們右手邊的位置,以示對佛和他教義的尊敬。換句話說,就是順時鐘繞。而他們邊走,他們的心邊轉向佛陀和他所教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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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欸,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重覆做一堆機械性、缺乏意義的活動,不會有人對此反感,但卻會反對宗教的那些儀式,好像只要參與那些儀式,自己就變成無知民眾了。
父:那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壁畫,好像是在描繪某種超自然的人種?我以為佛教中沒有神。
子:我再次強調,這些畫中的本尊不是本自實存的神,他們象徵證悟的不同質地。「本尊」的單臉象徵著一元性、究竟的本質。他的雙手象徵著空性的智慧和慈悲的方法,連成一體。有的本尊有六隻手臂,象徵著六種完美 — 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智慧。生活中為什麼要一直觀看一些一般的形象?如果能夠看一些極有意義的形象,讓這些形象提醒靜坐者心靈道路上不同的元素,不是更有幫助嗎?而這些象徵的形象同時讓我們運用想像力的力量作為心靈進步的因素,不會讓我們被不受控制的念頭帶走。事實上,達成高度覺察性的一個主要障礙就是念頭的瘋狂氾濫。觀想的技巧有一些精密的方法,可以讓腦筋一直處於混亂狀態的人,很難讓自己念頭靜下來的人,把念頭導向一個單一對象。觀想內容可以非常複雜,但它並不會加深腦筋的散亂,反而會使腦筋穩定,讓它更平靜。正確的觀想需要三種特質:第一,保持一個清晰觀想意象的能力,意思是說我們必須不斷的把注意力拉回到所觀想的對象上;第二,了解我們觀想對象的象徵意義;第三,保持對自我原始佛性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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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曾聽說,佛教強調「依止」,就是在現在還能力不足時,和某些人學習,期許自己未來某天可以和那些厲害的人一樣。而「依靠」卻是一直依賴著那些人,不覺得自己將來有天可以厲害到獨立自主。
佛教也強調,佛是最完美的人,只要努力,人人都可成佛;其它宗教是強調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神,我們永遠不可能成為神。
父:可是在廟裡我也看到很多人到佛像前跪拜。這當然是屬於人在神或是偶像面前會做的行為,絕對不是在一個智者面前的行為。
子:禮佛示表達敬意的一種方法,不是對一個神致意,而是對究竟智慧和代表究竟智慧的人致意。對於一個在佛前跪拜的人,佛的智慧以及他所給的開示有極重要的價值。向這智慧致意同時也是一種謙虛的舉動,可以對抗傲慢,而傲慢形成任何深沉轉化的障礙。傲慢阻止智慧和慈悲的顯現。有一句諺語說:「如同山頂上不可能積水,傲慢的頂上不可能累積真正的功德。」再說,跪拜不只是一種機械性動作,當我們用兩手、兩個膝蓋和額頭同時碰地,我們創造出五個點,表示我們期盼淨化五毒 — 貪、嗔、癡、疑、慢 — 把它們轉化成五種相對應的智慧層面。在我們起身的過程中,當我們雙手在面前滑向自己的時候,我們想:「願我能把所有眾生的痛苦蒐集在我身上,解除他們所有的痛苦。」用這種方式,讓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的所作所為能遠離普通平庸,把我們帶回到心靈修持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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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人在還沒了解一件事物前,甚至連想要了解的心都沒有,就驟下了結論,例如,覺得「宗教是迷信」。(那個人…就是我)
父:在基督教修道院的生活中,唯一的現實就是上帝。我們所居住的世界 — 十七世紀法國天主教徒稱之為「世紀」,意味著我們選擇住在「世紀」之內或「世紀」之外 — 只不過是把人的注意力從最重要的上帝身上轉移開來。於是宗教生活,從世界退隱出來的生活,不論是在波爾羅亞爾的巴斯卡,或是卡修西安派修道院的修士們,都要去除所有的干擾 — 巴斯卡稱之為「岔題」— 意指把我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一般所關注的無用事物,成功的虛假價值、虛榮、財富等等。修道院生活就是讓這個「世紀」所編織的所有時光被驅逐出去,讓個人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唯一有意義的關係上,就是與上帝的關係。大綠修道院的修士們從世界中退隱出來,為的是能不受干擾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上帝身上。但佛教沒有一個超越性的上帝。在這前提之下,寺廟生活,或者從世界中退隱出來的生活,又指向哪裡?簡而言之,佛教不是一個宗教,但它為什麼那麼像宗教?
子:…不管我們稱它為宗教還是一套形上體系,並沒有多大差別。佛教指向的精神目標就是證悟,佛陀本人達成了證悟,道路就是追隨佛陀腳步的道路。這道路需要我們對意識的河流做出深沉的轉化。可以理解的是,所有渴望走向這條道路的人應該想把所有時間都奉獻在這上面。同樣可以理解的是,尤其對初學者來講,外在的環境可以推動或阻礙這個追尋。只有達成證悟的人才能在任何狀況之下不受影響,因為對他們來講,現象世界是一本書,這本書的每一頁就是他們所發現的真理的應證。一位達成心靈成就的人不會被大都市的喧嘩所影響,同樣也不會被山中靜修的平靜所影響。但初學者需要尋找出可以培養專注力和轉化自己念頭有力條件。在混亂的平凡生活中,這種轉化的過程需要更長的時間,在完成之前也有更多被干擾的危險。這就是為什麼西藏修行者經常會花很多年去閉關。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把自己奉獻給心靈道路,永遠看著究竟目標,希望完成任務,為的是能夠幫助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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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佛教與死亡
子:…佛教徒應該隨時想到死亡的念頭。這絕對不是悲傷或悲觀的想法。這種思想反而激勵著佛教徒去利用生命的每一刻來轉化內在,不要浪費珍貴的人生。如果你不去仔細思考死亡和無常,就很容易會對自己說:「我先來處理我現在該做的事,讓我完成現在要做的所有事。當我做完了,我就可以看得更清楚,就可以讓自己轉向心靈事務。」如果我們活著,認為面前有無限的時間,而不是活得只像剩下幾分鐘生命,這是最致命的陷阱,因為死亡隨時可能會來臨,毫無警告。死亡的時刻以及造成死亡的狀況是完全無法預測的。所有一般生活中的狀態 — 走路、吃飯、睡眠 — 可以隨時轉成死亡的原因。一個修行者必須隨時記住這一點。當一個隱士早上點起他的爐火,他會想一想,第二天他還在不在?還能不能再點一次爐火?他呼一口氣之後,再吸氣的時候就會認為自己非常幸運。所以說,思索著無常和死亡永遠是一種對心靈修行的激勵。
父:對佛教徒來說,死亡很可怕嗎?
子:佛教徒對死亡的態度隨著他的修行而改變。對修行還沒有達到成熟地步的初學者而言,死亡是可怕的。他們會感覺自己像在陷阱中的鹿,想不擇手段逃離。接著,不再去無意義地想如何逃脫死亡,開始對道路有一點認識的人,就會去了解他們如何能自信而平靜地度過「中陰生」。再來,他們會感覺自己像個農夫,耕好田,細心照顧好所種農作物;不論氣候如何,他不會憂心,因為他已經盡力了。花一輩子功夫去轉化自己的人,心中不會有遺憾,會以非常平靜的態度面對死亡。最後,程度最高的修行者想到死亡,心中會感到喜悅。有什麼好害怕的呢?所有對財產的執著,對個人自我概念的執著,甚至於對現象有任何真實和具體存在的執著,已經消失了。死亡已經變成一個朋友。它只不過是生命的一個階段,一個簡單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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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有兩個問題:
問題一、我知道隨時會死啊,然後哩?
通常會問這樣問題的人,其實只是「理智上」知道隨時會死,但「情感上」沒有把這個接納成事實。如果感受上都已經認為真的隨時會死,那應該會有強大動力去尋找解法,也願意拋棄很多枝微末節的目標,去做真正重要的事。
問題二、我就沒法在「情感上」把隨時會死接納成事實嘛!
因為沒有「隨時」想到死亡,想的時間太少了。一早起床忙著上班,下班後趕著和朋友聚餐,回家就癱在沙發上玩手機看 Netflix,根本沒有多少時間想到死。如下所述:
若數數思能引定解,若略思惟,便言不生,實無利益。如迦摩巴云:「說思已未生,汝何時思,晝日散逸,夜則昏睡,莫說妄語。」
《菩提道次第廣論》P.79
子:今天,通常人們面對死亡和痛苦的時候,習慣轉頭不去面對。我們所遇到的窘況來自一個事實:死亡是西方文明理想中唯一無法克服的障礙。這種理想是希望讓生命盡可能地延長,而且過得舒適。再說,死亡所摧毀的就是我們最關心的,也就是我們自己。沒有任何物質的方式可以改變這必然的結果。所以我們寧願把死亡放在我們所關心的事物之外,寧願盡可能地保存一種人為的、脆弱的,以及表面的幸福狀態。這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不過延遲了面對事物真正本質的時刻。或許我們能聲稱,這樣做至少讓我們沒有活在痛苦中。沒錯,但是在逝去的的時間之中,我們的生命一天一天地耗掉了,我們沒有有效地利用它去接近問題的癥結,去了解痛苦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我們並沒有讓生命的每一剎那充滿意義。生命的過程只不過變成時間的流逝,就像沙從手指中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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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有堂課要我們寫遺書,隱約記得當時我們這群不可一世的年輕氣盛高中男生根本無法想像死亡那種遙遠的場景。如果當時我就能好好靜下來思考,如果我從那時候就從人生最後一刻開始往回規劃人生,現在的我是否會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呢?
上網搜尋「高中 寫遺書」,似乎很多人覺得不妥,這就是上文提到的情況:「我們寧願把死亡放在我們所關心的事物之外,寧願盡可能地保存一種人為的、脆弱的,以及表面的幸福狀態。」但在其中看到一篇部落格文章〈寫遺書的教育〉在分享自己的想法,作者覺得這是一種很好的反省方式,可以誠實面對自己,讓自己再次確立人生方向。
子:在大部分的宗教中,意識,或者說一種心靈原則,在死亡之後會永恆存在下去的觀念,屬於教條的一部分。在佛教中,不能算教條,比較算是一種直接經驗,經過一些人的經驗印證出來的。當然,這些人並不尋常,但人數足以讓他們的見證令我們用嚴肅的態度來看待。不管怎麼說,人生的最後幾個月,或者最後幾秒鐘,當然應該在一種喜悅的平靜中度過,而不是在一種痛苦中。我們為什麼要在活著的時候一直痛苦,想到要留下親人和財產,或者害怕身體會毀壞?佛教可以讓我們了解如何去除這些強大的執著,而這些執著很容易讓死亡變成身體上的歷練,更成為心理上的酷刑。最重要的是,佛教教我們,如果我們要面對死亡,等到最後一分鐘是沒有用的,因為瀕臨死亡的時刻並不是一個開始心靈修行的理想時機。我們不斷地關心未來。我們盡所有的能力使自己不會沒有錢,不會沒有食物吃,不會生病,但是我們寧願不去想死亡,雖然那絕對是會發生在我們身上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我們思考死亡的時候,把它當作一種提醒,意識到生命的脆弱,而努力讓存在的每一刻有意義,那思考死亡就不會是一件沮喪的事情。一則西藏的開示教導說:「如果你不斷地思考死亡,你的心會轉向心靈修行,你會找到修行的新力量,你會看到,死亡將你和絕對真理結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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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過當時很夯的《西藏生死書》,裡面曾引用佛陀說過的話:「在一切足跡中,大象的足跡最為尊貴;在一切正念禪中,念死最為尊貴。」
當時只覺得這句話很酷,隨著年紀越來越老,現在稍稍能體會一點了。
十六 佛教和心理分析
子:…佛教和精神分析得到解脫的方式看法是不同的。精神分析並沒有錯,它在自己的系統架構下運作,但是那個系統本身被它所訂出的目標局限住。我們拿性慾的問題舉例。如果你試圖壓抑所有慾望的能量,它必定會透過另外一種管道釋放出來,會以一種不正常的方式表達。於是精神分析試圖把它重新引導回正確的對象,還給它正常的表達。但是根據佛法靜慮的科學,我們既不需要壓抑欲望,也不需要讓它在一般狀態之下毫無拘束的奔放。反而我們試圖從它之中完全解放出來。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必須用一套漸進的方法:先用一些減輕欲望強度的「解藥」,再去認識欲望本身內在的空性,最後把欲望轉化成智慧。在這個過程的結尾,欲望再也無法奴役人心。它會進步,讓一種內在的喜悅顯現,這種喜悅是不變的,沒有任何執著。
佛法試圖讓我們從念頭的腐濁中解脫出來,像是一個從都市的烏煙瘴氣之中振翅起飛的鳥,飛向純淨空氣的山中。精神分析似乎帶來的是夢和意念的加速 — 事實上完全是以我們自己為中心的念頭。病人試圖重整他們小小的世界,盡他們的能力來掌控這個世界,但是他們仍然被陷在這個世界中。跳入精神分析的潛意識有一點像找到一些睡眠中的蛇,把牠們搖醒,把其中最危險的幾個除掉,然後繼續停留在其他蛇的陪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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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就是兩種不同的療法。
精神分析治療法較快,但僅只是讓異於常人的病人恢復到一般人的情況,而一般人仍會有憂悲苦惱;佛法治療較慢,但卻可以根除所有負面情緒。
十八 進步與創新
子:…佛法的原則不會變的,因為這些原則和事物的真正本性相呼應。如果我們努力去分析對新奇事物的渴望,就會發現似乎是來自對內在生命的不重視。我們不追究事情的根源,卻興起了一個念頭,認為不斷去試新的事物,可以填滿那種缺乏什麼的感覺。
父:但是我同時也要說,人類精神最大的威脅之一,就是陷入固定的模式。如果我們沒有努力檢視前人所留下來的觀念,不滿足於現成的觀念,不接受事物的表面價值,而不去重新思考,根據理性和經驗決定要保留什麼,要拋棄什麼,那麼人類的思考只不過是一場懶惰的睡眠。
子:我完全同意,事實上這個論點對心靈追尋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什麼都不懷疑,根本不可能有心靈追尋。心靈追尋是不斷的努力,要突破和摧毀所有包圍自己的緊密幻象。心靈修持是根據經驗和發現,向內在世界推的程度跟科學推向外探索的程度一樣大。這個經驗永遠是新鮮的,也不斷在更新。當然它同時帶來無數的障礙和各種狀況。重點不是在運用現成的公式,而是如何在現在體驗所教導的,了解如何去運用生命各種好和壞的狀況,處理心中興起各式各樣的念頭,了解這些念頭所產生的連鎖反應,以及如何從這個過程中解放自己。真正的創新就是知道如何運用生命中的每一刻,來完成自己鎖定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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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第一次上法律學分班,前幾堂課有種靈魂被滋潤的感覺。
雖然平常工作本來就會接觸許多新的規定、指引與標準,但再怎樣都還是在同一個領域,直到開始學習從沒接觸的法律,那種「腦袋被灌進新知識」的滿足感令我印象深刻。不過,這種滿足感,可能就是「填滿那種缺乏什麼的感覺」,等到新奇感沒了,滿足感也隨之消失了。
但僧侶兒子卻說,心靈修持的經驗「永遠是新鮮的,也不斷在更新」。我猜想,如此一來,心靈修持所得到的滿足感不會消失,而會與日俱增。
另外,關於「人類精神最大的威脅之一,就是陷入固定的模式」,有多少人想過跳出固定模式呢?我們真的需要賺那麼多錢,等到財富自由後,才可以自由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嗎?看看《空屋筆記:免費的自由》吧,本書說「絕對有辦法用更少的資源,過更好的生活。」
我們只能過著上班下班定點生活的工作嗎?看看「數字游牧」這種新型態的工作模式吧。
但是,再怎樣想,我們有辦法突破同溫層嗎?
子:這很像是對心靈道路的描述。乍看之下,世界所提供的享樂是非常吸引人的。享樂邀請我們享受,這些享受本身跟糖一樣甜美,我們也很容易就可以享受它們。一開始帶來短暫和表面的滿足,漸漸的,我們開始了解到這些享樂無法做到它們的諾言,一切的結果將是痛苦的幻滅。心靈的追尋是完全相反的。開始是一種很辛苦的事情。你必須對自己下很重的功夫,去面對西奧然稱為「智慧的痛苦」,或是經歷「嚴厲的苦行」。但是當你越堅持這種內在轉化的過程,你越發現智慧、平靜,和喜悅穿透到你的內在,充滿你整個人,能夠不受外在情況的影響,而這不同於世界所能提供的享樂。你可以隨時隨地感受它們,而你越利用它們,它們越會增加。根據一種說法:「心靈修持是先苦後甘,世俗事物是先甘後苦。」另外一種說法是:「開始,什麼都不來;中間,什麼都留不住;最後,什麼都不會離開。」事實上,我想補充的是,嚴格說來,需要取得智慧的努力不是「受苦」,反而經常被定義為「以努力的形態所顯現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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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高中聯考前,總是把課外讀物壓在教科書下偷看,因為當時的我只在意當下的享樂,無法想到幾個月乃至一兩年後的大考,當然也無法考慮更久遠後的人生。
現在老好多歲,應該要成熟到不會重蹈覆轍了吧?
似乎不然,我還是很容易被「眼前享樂」誘惑,只是這種「享樂」更容易偽裝成其它道貌岸然的樣子。例如,明明是想要賺大錢後享樂,卻自欺欺人偽裝成「努力工作奮發向上」,或是為了得到受人尊敬的虛榮感,卻偽裝成「單純想幫助他人、改造社會」。(我真的是完全無私地分享筆記嗎?深層的動機不是為了…賺大錢、得到稱讚、受人尊敬?)
十九 僧侶對哲學家的問題
子:概括的說,這比較像印度教對「業」的解釋:過生活和看待世界最理想的方式,就是完全接受我們的命運,不去抗拒它。但是一個佛教徒會採取不同的立場。他會接受現在,因為所發生的事是過去行為的結果,但是未來完全要看他自己,他永遠在一個十字路口上。能夠看到自我不是真實存在,不會讓我們毫無不在乎地接受任何發生在我們身上的,反而會讓我們更自由地行動,不受「我」的拘束,不受這個這麼喜愛自己,而認為自己永恆具體地存在等等,不斷製造出一連串吸引和排斥反應。從自我中心解脫出來,讓我們能有更大的行動自由。過去已經演過了,但是未來還沒有。
父:我可以理解,如果採取行動的人有智慧讓自己從主觀性、情慾,以及本身跳開來,去考慮他本身之外更廣泛的事,這是非常有用的。這能保證在他所做的任何事中,會享有更大的主控力,會更宇宙性,會對他人有更大的意義,他也更有能力了解世界,對自己下工夫。雖然如此,我認為如果摧毀自我的目的,是讓自己麻木,讓自己不去面對不利、突發狀況的感覺,不去面對做道德的選擇,以及避免錯誤,不去面對人類行動並非永遠有遠見和有效,這種試驗一向是失敗的。
子:西方似乎很難了解,當我們認識到自我並非真實存在,完全不會妨礙我們的堅持力、意志力和行動。反而能夠讓我們眼睛張大,看到快樂和痛苦的因。這種認識能使我們的行動非常準確。相信自我並不能使判斷力更有力量,反而阻擋判斷力。如果就你所說,我們的行動不是永遠的清楚、勇敢、明確和有效,那是因為我們已經成為自我執著的玩物。俗語說:「智者的觀點高過天,他對因果定律的覺知,比麵粉還細。」一個人無法反抗自己所種下的,但是他可以建立未來,學會如何分辨什麼事會引導他走向痛苦,什麼事會使他從痛苦中解脫。這和宿命地去接受一個不可避免的未來是非常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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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極度悲傷時,人們常會做出令人後悔的事,這似乎就說明了我們是被「自我」控制,而無法控制「自我」。
因此康德才會說:「自由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是教會你不想做什麼,就可以不做什麼。」《入行論》第六安忍品也有類似的概念:「棍杖所傷人,不應瞋使者。杖復瞋使故,理應憎其瞋。」
父:這種對消費社會的批判,在今日西方文明中經常被論及。但在這個辯論之中,必須承認這種社會型態在過去有它成功之處。我再次強調,十八世紀的哲學家並沒有說科學會解決人類命運或生命意義的問題。事實上他們,尤其是盧梭,也呼籲回歸更原始的自然,呼籲要更忠於自然。但是他們的觀念伴隨著對教育效率的信念,相信我們有能力學習關於所有的選擇 — 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教條、以及如何從不同宗教,然後從中自由選擇。容忍的概念就是這個時候興起的,發展到極致。你談到西藏農民,他們因為信仰佛教感受到快樂。問題是,沒有人給過他們其他選擇。他們沒有辦法走進一座圖書館,讀一些書,決定把自己轉變成基督教徒,或著跟隨海德格的哲學。他們就像中世紀歐洲農民面對基督教的狀況,沒有選擇。或許西藏佛教的遊牧民族很快樂,我為他們高興,但是們並沒有自由去選擇他們的智慧系統,只是接受社會所給他們的。如果這讓他們快樂,那太好了,但那是不同的情況。
子:我不認為一個人需要試過一切,才能夠了解事物的價值。我們拿純淨、新鮮可以解渴的水為例。一個人喝了之後,不需要到附近試過其他的水,就可以欣賞到這水有多麼的好。心靈修持和它價值所帶來的喜悅也是一樣的。嘗過這些的人不需要任何其他的印證,他們自己的經驗就足夠了。從他們之中流露出的快樂,有一種力量和內在堅定性,不會是謊言。我想在此引用一首關於心靈成就的歌…
…
…
寫下這段詩的人絕對沒有必要環遊世界,嘗試紐約低俗區域的享受,或著在一座基督教教堂中靜思,才能清楚地印證他經驗的真實性。我其實也不那麼確定現在社會中可以選擇的自由,有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廣。達賴喇嘛並沒有放過這一點。他說:「當你仔細觀察都市中的生活,會給你一種印象,個人生活的所有層面必須用最精準的方式定義出來,像一個必須完全進洞的螺絲。在某一方面,你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掌控。為了要生存,你必須接受人家給你的模式和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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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至今吃過的美食、體驗過的快樂,我在當下只會有「好好吃」、「好快樂」的感受,但不會認為這就是世界上極致的快樂。很難想像有一種快樂,只要體驗到,就會知道「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超越它」。
另外,想想前面哲學家父親說的:「人類精神最大的威脅之一,就是陷入固定的模式。」我們有辦法掌控自己的思考模式嗎?自己的生存方式有辦法自己決定嗎?
子:…二十世紀末期,西方重新提出了智慧的問題。你覺得能帶給所有人滿足的智慧是什麼?
父:我不相信靈魂的不朽,所以我不認為有什麼真正滿足的可能性。我認為任何一個人,當他知道他會死,當他不相信死後還有生命的延續,這個人不可能經歷完全滿足的感覺。相對的滿足是可能的,透過一些暫時性的目標,可以有程度上的滿足。但我認為生命意義的完整解答根本不存在 — 應該說不存在於那些偉大超越性的解答中,不論是宗教的、超越宗教的,或者政治,而我個人無法相信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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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悲觀的想法!如果是個沒什麼想法的平凡人就算了,但像他這樣一位思想深刻的人,是如何抱持著這樣悲觀的想法生活那麼長時間呢?
沒錯,我也覺得,如果終須一死且沒有來生,那似乎做什麼都不會有全然的滿足感。但既然發現這樣,為什麼不努力探索研究,投入時間了解「到底死後生命是否會延續」呢?!這麼重要的一個議題,哲學家父親就這樣驟下結論,讓自己永遠停留在「不可能完全滿足」的狀態。
僧侶兒子在前面說過:「你只要花那個力氣去試就知道了。」但哲學家父親都不願意花力氣去試欸!
子:如果我們把「超越」定義為對事物本質的究竟認識,你不認為這個可以在此刻被覺知或認識嗎?
父:我不認為。
子:為什麼?
父:因為在定義上「超越」表示生命沒有界限。在你的生理性及生物性死亡之後,你還繼續活著。
子:對心本性的知識,好比說是究竟知識,因為是心在經驗現象世界的所有可能存在狀態,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父:那又回到科學能帶來的快樂。
子:如果科學是用在對存在的認識,可以。你難道不認為了解心的究竟本性是一種具足的形式?
父:不……我覺得這裡的解答依靠個人的態度以及個人的選擇。我不認為這個解答可以強制在所有人身上。總是會有一個概念,不是傾向我們是連續狀態之中的一個階段,死了之後還要延續下去,不然就是死後不存在。…
P.438
為什麼「了解心的究竟本性是一種具足」呢?因為「是心在經驗現象世界的所有可能存在狀態」,了解心的本性後,就可以得到滿足與平靜,就會感受到完全的具足?
關於這個問題,下段僧侶兒子會說明。
那為什麼哲學家父親都說「解答依靠個人的態度以及個人的選擇」,他自己還是選擇堅持「我們不是連續狀態之中的一個階段,死了之後沒東西要延續下去」?是因為覺得相信一個沒證據的東西很無知嗎?但看看我做的比較表,相信科學也沒多有智慧吧?!
父:…有兩種智慧。再說一次,一種是根據一種信念,認為我是流動性的,此生只是一個階段。我願意稱另一種為投降的智慧,並不能說是悲觀智慧,而是根據相反的概念 — 認為這有限的生命是我們唯一擁有的。它是一種「接受」的智慧,包含在此生中建立自己,用的方法是不合理中比較接近合理的,不正義中比較接近正義的,不道德中接近最道德的,但同時非常清楚,雖然如此,這一切只是暫時性的。
子:現象在本質上是短暫的,但對現象本性的知識是不變的。我認為透過知識,或者透過我們可以稱為心靈成就的東西,是有可能得到智慧、滿足,以及平靜。我認為當我們發現了心的究竟本質之後,這個發現便不具時間性了。我每次看佛教大師傳記的時候,最令我震撼的是他們都說死亡不造成任何差別。如同再生,死亡不會改變心靈成就。佛法確實相信存在連續性的概念,但真正心靈成就也超越生和死,它是我們自身可以成就的不變真理,不再依賴未來而得到的滿足。
父:說的好。因為你的假設比我樂觀,我相信這邊結論讓你下,會讓讀者比較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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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好奇,哲學家父親為什麼不想嘗試讓自己和僧侶兒子一樣,努力讓自己相信可以「透過知識,或者透過我們可以稱為心靈成就的東西,是有可能得到智慧、滿足,以及平靜」?為何願意讓自己停留在一個「投降的智慧」中呢?
哲學家的結論
和馬修的對談中,我學到什麼?這些對談對我造成什麼結果呢?以一個智慧系統而言,我越來越欣賞佛教;以一個形上學系統而言,我越來越懷疑它。我們的對話也幫助我越來越了解,為什麼佛教今天在西方世界可以引起那麼大的興趣。最主要是因為佛教填滿一個缺口,這個缺口是西方哲學遺棄了倫理和生活藝術的範疇才造成的。
自西元前六世紀到西元第十六世紀,西方哲學由兩條主要支線組成:生活的方式以及對大自然的知識。到十七世紀中葉,哲學對第一支失去了興趣,放棄了它,把它丟給宗教去處理,而第二支又被科學取代。哲學領域所剩的只是研究大自然之外的事 — 形上學,而這個領域也是充滿各種不確定性。
…所以說,在古代,哲學並不是許多種學問之中的一種,甚至也不能算主宰所有學問的最高學問,它是一個人生活方式的內在蛻變。但這整個領域被西方哲學遺棄了,沒有繼承人。佛教現在所占據的就是這一塊空地。因為沒有本地競爭者,所以來得更容易。
…
從那個時候開始,西方就遺棄了蘇格拉底的問題:「我應該如何過活?」現在哲學漸漸被濃縮成一個理論性的練習。這個領域雖然充滿著說教式的傲慢,但絕對無法跟科學相比,而科學同時又走上自己的路,獨立進化,可是在科學之中並沒有產生任何倫理或智慧系統。不論科學如何被強迫要對這些事物發表意見,那一切都是胡說,大家可以看得見科學家的視野和道德感並沒有比一般人要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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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形而上」這三個字,是小時候在村上春樹的書裡看到的,直到現在,還是搞不懂什麼是形上學呀。
這段話也讓我想到了「李遠哲擔任教改召集人」。教育的目的是什麼?是要教導大家「應該如何過活?」或只是教大家技術、賺大錢?
佛教在這個領域中有很多可以教我們的。許多人存一種錯誤的概念,認為佛教的教義是無為,「涅槃」是一種植物般的緩慢狀態。這是一個長久以來的誤導,來自模糊的解釋和錯誤翻譯。事實上,所謂「佛教平靜主義」只是一個神話。對我而言這是我們對談中沒有預料到的發現。在此我願意補充聲明,如果能有證明,我願意說達賴喇嘛所表現的是一種謙虛、實際和勇敢的智慧。身為一個劣勢人民的精神和政治領袖,他面對的情境雖然是悲劇性的,卻仍然遵從一種道德理想。他和數不盡的職業政治家所表現的無能相比,似乎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層次中。
反過來說,對談中沒有說服我的,就是關於佛教中形而上的部分。我用此稱呼,因為佛教之中雖然包含宗教性行為,但它本身不是一個宗教。說得清楚一點,對我而言,佛教智慧似乎沒有理論背景,也無法被證明。雖然我對這門智慧有高度的讚仰,它也及時出現在西方失去自己傳統的這個良好時機中,我傾向只願接受它實際的形式,就如同我接受伊比鳩魯派和斯多葛主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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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佛教智慧似乎沒有理論背景,也無法被證明」,所以「佛教本身不是一個宗教」?我還以為宗教就是一堆「無法證明」的事的總集合耶。不知道有哪個宗教有「理論背景,可以被證明」?
不過,佛教裡的佛只是修練至完美的人,所有眾生經過努力都可以成佛。並且,從「諸佛非以水洗罪,非以手除眾生苦,非移自證於餘者,示法性諦令解」這偈頌來看,佛也不是全能的。這兩點就大大不同於其它主流宗教(天主教、基督教、回教)中的至高無上、全知全能的神。
反而,這樣看,佛教倒是很不宗教。
僧侶的結論
什麼最能滿足人類的需求?科學?心靈?金錢?享樂?要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必須先問自己,人類最深切的期待是什麼?生命的真正意義是什麼?佛法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指出,所有人在生命中尋找的就是快樂。但是我們千萬不能誤會這句話表面上的簡單性。在此,所謂的「快樂」不只是某一種舒服的感覺,而是一種滿足,滿足於我們生活方式完全呼應我們最深的本性。這種快樂就是讓自己知道,我們可以發揮每個人都有的潛力,了解到心的真正和究竟本性。對一個懂得賦給生命意義的人,每一剎那就像一支射向靶的箭;不懂得賦給生命意義會感到挫敗,會有無力感,甚至會令人走向最終的失敗 — 自殺。
「快樂」的意義必然包含「智慧」。如果缺乏智慧,就不可能導正我們視為不快樂的主因 — 就是占據人心的持續不滿足感。這種不滿足感來自無法戰勝心中的種種毒 — 憎恨、嫉妒、執著、貪婪和驕傲。這些起自於自我為中心的世界觀,以及對「自我」概念的強大執著。快樂另外的必要因素可以用三個詞說完:利他、愛和慈悲。如果我們周圍隨時有別人在受苦,我們如何快樂?我們的快樂和他人的快樂是深切連接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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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自己從出生到現在,從早上醒來到晚上睡覺,無論聰明還是笨蛋,做所有動作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離苦得樂」。我們那麼努力離苦得樂,有越來越快樂嗎?
關於苦樂問題,僧侶與哲學家前面已討論過了。我武斷地幫他們下結論:
僧侶兒子想說的是,「因為我們不了解真相,所以會產生痛苦。若經過長時間有效地努力學習,可以了解究竟真相而得到最極致的平靜,可以在每一剎那中得到滿足和喜悅。並且,這一切,你只要花那個力氣去試就知道了!」
而哲學家父親認為,「我只相信『現代科學』可以證明的事,而且,我也只相信『死後一切都灰飛煙滅,沒有來生、天堂或地獄』,所以,人類永遠不可能得到究竟的滿足與快樂。」
經過多世紀對彼此的不熟知,這二十年來,佛法和西方思想主流之間的真正對話開始了。佛法現在可以在思想史和科學史中取得正當的位置。很有趣的是,雖然佛法在過去曾發展出一種原子理論,比德摩克利特的理論更詳細清楚,但佛法的價值絕對不只限於幾點知識論的發現。佛法提供的是心的科學,一種從來沒有這麼吻合時代的靜慮科學,而且它永遠會吻合時代,因為它討論的是快樂和痛苦最基本的心理過程。
為什麼需要一種靜慮科學?難道物質的方法無法充分地解決我們所有的問題嗎?外在世界所提供的,對我們的福祉、對我們的舒適、對我們的身體、對我們的壽命,甚至於對我們的生命本身,是極為關鍵的。透過物質及外在狀況運作的各種技巧和治療方式,對於謀求某些形式的快樂是重要的,但是它們都無法帶給我們真正的、內在的福祉。在此,心才是重點,因為心對於滿足與不滿足、快樂與痛苦、成功與失敗,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心隱藏在生命的每一個經驗背後,靠它來決定我們觀看世界的方式。心就是我們看「我們的」世界之窗。只要我們心中看待人與物的方式起了一點點的變化,我們的世界就可以被完全顛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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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的道路像所有偉大的心靈傳統一樣,其目的就是要使我們成為更好的人。科學不但沒有設定這個目標,也沒有方法達到這個目的。科學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說明可被觀察的現象,再根據這些發現,利用現象來為我們服務。於是科學能夠改進我們的生活環境。如果我們冷了,科學可以提供溫暖;如果我們病了,它可以幫我們治療。單單從這個觀點來看,人生的理想會是活好幾百歲,而且健康狀況完美。但不論我們活三十歲或一百歲,生命品質的問題仍然沒有改變。唯一讓生活過得真正有品質,就是要讓生命有內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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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決定走上心靈道路,我們必須檢查,透過幾個月的時間、幾年,我們有沒有真正讓自己從憎恨、執著、驕傲、嫉妒,以及最重要的,從製造這些自我為中心的無知之中解脫出來。這是唯一重要的結果。讓這一切發生的學問絕對應該被稱為一種「科學」,因為它是一種知識的形式,絕不是無用的資訊,而是真正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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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都很高興有這個機會花那麼多時間,討論生命的這些原理,以及比較這些概念。但是對話再有啓發性,永遠不可能取代個人經驗的安寧。如果我們要了解事情的真正面貌,那是不可缺少的。經驗確實就是道路,而佛陀經常說:「道路看你走不走。」這樣,有一天信使可能會成為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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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在最後(不是廢話)
終於翻看完了 456 頁的《僧侶與哲學家》,除了因為我不熟悉相關主題外,可能也因為本書 (1999 年版) 的翻譯不很流暢,且偶爾少字,使得蠻多部分看不太懂。但瑕不掩瑜,這本書還是讓我反省了目前的生活形態與方向。
我想,至少我們要努力讓這一生 (先不去想下一生) 結束時無憾,最好有滿滿地充實感,不會如下《詩篇》描述那樣。畢竟我們都很努力生活,若回想辛苦的一生只有「徒勞」兩字,實在太悲慘了:
我們經過的日子都在你震怒之下,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嘆息。
《詩篇》90 篇 9-12 節
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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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侶兒子想說的是,「因為我們不了解真相,所以會產生痛苦。若經過長時間有效地努力學習,可以了解究竟真相而得到最極致的平靜,可以在每一剎那中得到滿足和喜悅。並且,這一切,你只要花那個力氣去試就知道了!」 […]